璇花站稳身子,看向快要完全变暗的天空,“天要黑了,我们上山吧。”
“好。”卿宴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递给她,“擦擦手吧。”
无名草的汁液不知何时将她的手指完全染黑,粘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璇花伸手接过,“多谢。”
擦净手,丝帕上留下几道黑印,璇花没好意思直接还给他,“等我洗净了再还你。”说罢将丝帕放进怀中。
“好。”卿宴柔声应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两人走在山路上,一轮皎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洒在两人身上。璇花时不时看向身旁的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困?或者是头有些晕晕的?”
“没有。”卿宴目光清澈,侧过头盯着璇花轻声道,“可是你有些不舒服?”
璇花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有,我就是…怕你又晕倒了。”罢了,肯定是自己的迷药剂量下少了才没让他睡过去,大不了上山后再多留个心眼保护他就行。
忽然,四周掀起一股大风,卿宴脚步轻移挡在璇花面前,碧色的衣袂随风飞舞而后缓缓落下,一片浓雾浮现在两人眼前,挡住上山的路。
“小心,这是瘴气。”卿宴转过头,将自己的衣袖递给她,“你且跟紧我。”
兴许是月色太迷人,璇花竟真的伸出手攥着他的袖子,抬脚跟在他身后。
待两人走到尸地,已是亥时一刻。
尸地上堆满土丘,却不见一个墓碑,四周阴暗湿冷,不见半点生人气。一个身穿墨色长衫,黑冠束发的冷面男子站在尸地正中央,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死死盯着璇花,“你晚了一刻。”
璇花看见是他,愁眉苦脸道:“怎么请的是你?”她叹了口气,“上山遇到瘴气所以晚了。”
“鬼火在哪儿?”刹魂冷冷开口,一刻钟都够自己勾十几条魂回冥府交差了,都怪眼前这人找他。
六个时辰前,冥府入魂门入口,一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婆将一片黑鳞交到看门的鬼差手里,“这是龙九殿下托小仙给无常大人带的,烦请你转交给无常大人,并告知大人今夜亥时相见。”说完便飞身离开,这冥府阴气太盛,要不是为了百年一遇的海蚌珠她才不来。
“欸!要给哪位无常大人?”鬼差冲她喊道,可土地婆早已没了踪影。恰好刹魂牵着一行鬼魂从远处走来,手里泛着寒光的铁链从第一个男鬼胸口穿到末尾的老鬼腹中。鬼差小跑上前,双手奉上黑鳞,“刹大人,这是龙九殿下托人带给你的,说是今夜亥时相见。”
刹魂接过黑鳞,将手中的铁钩轻轻一扯,铛地一声,铁钩落地,身后的鬼发出惨叫,“带下去。”
“是。”鬼差挥起一条鞭子,甩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恶狠狠地说:“喊什么!快走!”
冥府皆知,白无常净魄面带春风,行事随和,而黑无常刹魂面带寒霜,行事凌厉,两兄弟模样性格均相异,唯有一点相同——善恶分明,若是善魂,则会毫发无伤地进入冥府,若是恶魂,轻则带有杖伤钩伤,重则半死不活地来到冥府。
所以鬼差一看这些鬼是被穿胸勾着回来的,便知道不是什么好鬼,语气自然不善。
“你就不能跟你阿兄学学,多笑笑吗?”璇花向他走去,踩过一个土丘,“虽然你不会再年轻了,但笑一笑又不会掉块肉。”她又踩过一个土丘,奇怪,这鬼火怎么还不出来?鬼不是最讨厌别人踩坟的吗。
璇花踩了五六个土丘,四周依然没有动静,她小声道:“不会是你阴气太重,吓得他们不敢出来了吧?要不你收收自己的阴气?”
刹魂瞪了她一眼,手中的铁链微动,“璇花,别以为你是龙,我就不敢勾你回冥府。”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那小白脸是谁?”他竟看不出那人的阳寿,而且方才说要勾璇花回府时,还感受到对方的一丝杀意。
“一个虚弱的凡人?”璇花也不确定卿宴到底是凡人还是妖,又或者是仙?总之他很虚弱。
“所以,鬼火...他想干嘛?”刹魂皱眉道。
只见卿宴伸出手,指尖滑破手掌,血滴落在地,甜腻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不过须臾,林间掀起一阵阴风,数十团鬼火现身,直直向卿宴冲去。
刹魂飞身上前,铁链划过地面,发出沙沙声,“放肆!竟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人。”
鬼火速度减慢发出嗤嗤声,似乎有所忌惮。
璇花身形一闪,护在卿宴身旁,竹扇展开,玉手轻抬,“退!”
一阵寒风袭去,生生将它们刮退百步。
卿宴的手掌还滴着血,血腥味越来越重,引得鬼火又躁动起来,眨眼间它们聚在一起变成火虫模样,灵活地蠕动着身子向他们奔去。
“交给你了。”璇花将卿宴一把提起,轻身一跳落在百米开外的大树旁。
火虫见状立马掉转方向,它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卿宴。
扑哧一声,弯钩扎入火虫身体,刹魂攥紧铁链拖过火虫,火中数团人脸仰头惨叫,但身子依然向前爬去。刹魂攥紧铁链,手指骨节泛白,用力一扯,火虫被拽翻,下一秒它裂开巨口,喷出焦黑粘腻的液体。
刹魂身形闪动,动作虽迅速,但还是有几滴粘液落在他衣角,他眉头紧皱,“找死!”
不远处的璇花坐在树枝上看的津津有味,“这下它们死定了,刹魂可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鬼。”她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头的卿宴,这病秧子流点血又昏过去了,她轻声叹息道:“可惜了,你看不到他要怎么降伏鬼火的场面。”
说罢她抬头看向那团青火,此时身旁人悄悄睁开眼眸,看着缠绕在自己手上的素色发带,嘴角微翘。
不可惜。
刹魂踩在火虫身上,手中铁链死死缠住火虫脑袋,火光照映着他惨淡如纸的脸庞,他将铁链紧紧一拽,火虫的腰部和脑袋传来一阵剧痛,一团鬼火无法忍受悄悄脱离虫身。
只见一道黑影,刹魂将鬼火捏在手心,“魂、灭、不、复。”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中的鬼火吱呀一声变成一缕白烟消散在空中。
其余鬼火见了这个场面,吓得不敢再轻易窜出来,于是卯足了劲扭动身体,欲图把他甩下身。
璇花似乎瞧见刹魂笑了,只见他两眼一弯,嘴角生硬地往上扬,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叫他笑了。
“喜欢扭?”刹魂喉间发出阴沉的笑声,“不如随我到忘忧河里扭?”手中铁链尖端的弯钩嵌在火虫体内,往下深钻几分。
火虫哭吼一声,震得林中树木簌簌作响,一团青黑色的火焰乍现,将刹魂包裹在内。
火虫用尽全力摆动身体,地上尘土飞扬,落到刹魂身上,他瞥了一眼璇花所在的方向,恶狠狠道:“看够了吗,还不快搭把手。”
鬼火青黑是要入煞的预兆,怨杀一人,煞屠一城,若真让这鬼火成了煞可不好对付了。
“找人帮忙就这个态度?”璇花小声嘀咕道,而后手心朝上轻轻一抬,地上忽地升起一道水柱卷起沙土,她手腕一转向下一压,几团污泥向火虫奔去。
刹魂起身飞落在地,铁链哗哗作响,将它死死缠住,下一秒污泥将火虫裹住,它瞬间无法动弹。
“你早就知道泥可以定住它?”刹魂看向树上的少女冷声道。
璇花肩头一轻,见卿宴已经醒了,便环住他腰往刹魂的方向飞去,待卿宴站稳身子后,她收回手朝刹魂弯唇一笑,“碰巧碰巧,要不是刹大人在,我哪儿敢这样试啊。”
刹魂瞥了她一眼,低头看向自己脏兮兮的衣角,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铁链在他手中颤栗着,铛铛作响。
忽然一个白光落下,“哟,这么热闹呢?”
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衫,银冠束发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短棒,笑眼眯眯道:“好久不见,璇花殿下。”他又看向璇花身边的男子,笑而不语。
璇花笑着朝他挥挥手,“好久不见。”
“阿兄。”刹魂扯了扯兄长的衣袖,低着头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我衣裳脏了。”
璇花白了他一眼,死鬼还有两副面孔呢。
净魄拿起恸魂棒轻轻拍了拍刹魂的衣裳,随着星星点点的白光,他的衣裳恢复如初。
“谢谢阿兄。”
“没事。”净魄抬脚走到火虫旁边,笑着说:“这鬼火倒是稀奇,半鬼半妖,璇花殿下是给我们冥府送了一份大礼啊。”他一边说一边用恸魂棒狠狠捶打火虫,几棒子下去,火虫散成满地鬼火,半透明的青绿火光映在他眼中,“弟弟,可还喜欢?”
刹魂拖着勾魄索缓缓走来,咻的一声索钩刺穿鬼火,串成一行,“喜欢。”
现在璇花总算知道冥府的鬼为何更怕净魄了,他明明下手那么狠,脸上却带着笑意,好像非常享受的模样。
“别怕。”卿宴轻轻说道,“这些鬼生前做了很多坏事,才会被如此处置。”
璇花听后点了点头,那她以后得多做点好事。
“璇花殿下,我们兄弟二人就先回府了。”净魄说完正要离开,却被璇花叫住。
“等等,这山里还有一个女魂,你们不一起带走吗?”她忽然想起兰娘子说过的事儿——将阿明魂魄带下山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能看见魂魄却没有妖气,说明是鬼。
净魄闻言摇摇头,“璇花殿下,有些魂魄冥府管不了。”
璇花愣了一下,这句话他曾对自己说过,她抿嘴笑了笑,敛下眼眸,“这样啊,两位大人慢走不送。”
一个泛着微光的黑鳞落在她头顶,刹魂淡淡看了她一眼,“还你。”而后拉紧铁链,“阿兄,我们走吧。”
阴风吹过,一黑一白带着青光消失在无名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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