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有一人知晓的吻

安然默了半晌,才道:“近日常忧思母亲身体,不觉心气浮躁。”

安相不置可否,只是道:“为父忙于朝堂之事,对你少加看顾。你向来有主见,万事自己当心,也当多陪陪你母亲。”

安然称是。

“从你妹妹那里过来?”

安然心中一紧,但还是道:“是,恰逢妹妹定亲,我备了些日后能用上的,一并送与她。”

安相点头:“你作为长姐理应如此。”

春日阳光爬上了烂漫的花枝,金色的光影在花团锦簇间跳跃。

“天气不错,有时间陪为父下一盘棋吧?”

安然抬头,有些怔愣。

“怎么,”安相向来严肃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扬:“觉得一提到你妹妹,为父马上就要过问你的婚事了?”

安然张了张嘴。

安相笑笑:“祠堂也跪了,书也抄了,为父责过你,你母亲也与你谈过心。你改变想法了吗?”

安然静默良久,脊背挺直,能感受到父亲锐利的目光打在身上。

“……回父亲,没有。”

她以为会迎来一句说教,或者责骂。

“好,有志气。”

安然蓦地抬头,撞上父亲隐约带笑,但更多是严格的眼神。

“不愿联姻,就证明给我看,作为安府嫡长女,你有更强的能力,和更多的价值。”

至少在这一刻,安然觉得,父亲似乎没再仅仅把她当作女儿。

那当作什么呢?

安相落下一子,棋盘之上,黑子盘旋的杀机隐隐展露一角。

白子看似占据优势,然而已显颓态。

安然罢手:“女儿输了。”

安相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

“我教你朝堂之事、京城之事,乃至天下之事,若作为寻常世家女子,你所学的已然足够。”

“但如果你要自己成就一番事业,这些还远远不够。仅仅京城各家纠结盘桓的势力,就足够你琢磨一段时间了。”

两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

“这颗棋子,生,要为我所用;弃,也要有利于我。”

安然兀自琢磨着父亲的话语。

安相说:“该你了。”

安然蹙眉:“可是女儿已经输了。”

再下下去,不过是满盘皆输。

安相的身上忽然倾泄出属于一朝宰相的气魄,食中二指并住,在棋盘上重重一点。

“白棋用尽了?”

安然先是低垂着头,然后渐渐地,抬起头来注视着父亲威严的目光。

“没有用尽。”

“那就继续这盘棋,”安相示意白棋继续落子:“不到最后一刻,不许认输。”

这不是在教导自己其中一个女儿,而是培养一个自己欣赏的、有才情、前途不可限量的后辈。

从那盘棋之后,安然突然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落下,激起覆盖已久的尘埃。

她想要做主自己的人生,而最大的阻力——她的父亲,秉持了隐隐的支持态度。

哪怕这种支持是有条件的,需要安然证明自己拥有比联姻更大的、可以带给安家的价值。

可这样也足够了。

安然有信心。

还有沈如雁……

倘若能完成与父亲的约定,她是不是就能回应沈如雁的感情了?

想到那袭红衣,安然格外想见到沈如雁。

现在回应太早,而承诺又太重。可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一看她也是好的。

上天仿佛听到安然的心声,早晨安然心里这么想着,沈如雁便真的来了。

却是在夜深人静之时。

安然在睡梦中被奉琴唤醒,说沈小将军正独自前来等在门外。

“为何会在这个时辰?”安然心下疑惑,匆匆披衣。

奉琴也不解,但小丫头下意识觉得不太对:“沈小将军神色很焦急,又是道扰了小姐好梦,又恳请将您唤醒。仿佛有急事相告。”

安然一听,只披上外袍便往外走,甚至来不及系上绳结。

一掀开外帘,外间只点着三四盏明灭的烛光。昏暗的室内,沈如雁腰背挺拔地站着,双手手腕裹着腕甲,烛光映在腕甲上,泛出粼粼寒铁色。

她站在那里,眼神看来时满目躁动。

安然迎上前去:“怎么不坐下?发生何事了?”

沈如雁来时,藏了满腔的话想跟安然说,可真正见到她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被扑了满怀的时候,安然几乎懵了。

沈如雁身上的暖香萦绕在她的鼻尖,这人比她高,却俯下身将整张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出的热气让安然不禁缩了下脖子:“到底怎么啦?”

安然双手都被沈如雁整个圈住,整个人站在原地动不了,便只能侧头蹭了蹭沈如雁:“受委屈了?跟我说说。”

沈如雁将人圈得更紧。

“我要走了。”

“走?”安然抬头:“去哪?”

沈如雁根本不愿意放手:“回塞北。”

安然皱眉:“什么时候?”

沈如雁这姿势看不见安然的表情,但她就是知道安然在皱眉:“好姐姐,别蹙眉。明日午时后,整顿兵马,即刻便走。”

“明日?”安然心中一跳,觉得不对劲,这也太突然了:“怎会这么急?按理将军回京述职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莫非是……

沈如雁印证了安然心中最担忧的猜想:“突厥于半个月前整合大量兵力突袭盘石城,守城将领是我父亲同僚,立刻快马加鞭传信回京,时间还是晚了半个月。现下不知战况如何,但肯定不容乐观。”

“今日下午信件直抵皇宫,圣上下旨,所有回京述职的安远军即刻回塞北。”

半个月,正是沈将军回京不久后。

“时间太过巧合。”安然心中忧切,但此刻无用的情绪只会妨碍思考,便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我朝建立百余年,历任将领回京述职时间间隔三到五年不等,依边境情况而定,也与圣上的考量相关。”

“自沈将军三年前大败突厥,三年来安远军镇守塞北,彼此之间摩擦不断,可从未有过大型战事。”

“沈将军一走,突厥就发兵。而且并非小范围奇袭,是集大量兵力攻打重镇。”

“如此笃定,就像是知道沈将军、与你、知墨公子在这个时间一定不在军营中。”

沈如雁:“姐姐是说,突厥知道我们要回京。可怎么会?”

不仅如此。

倘若突厥人在沈将军离开后才收到消息,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好如此充分的准备。

大战所需的兵马、粮草、兵甲、乃至行军路线……

都需要时间。

沈将军要回京述职的准确时间,他们必然早已知晓。

推及圣上下令的时间,在两个月之前。

或许是安远军中走漏了风声,又或许,是京城。

安然越想越心惊,可此刻留给沈如雁的时间并不多,根本来不及查证。

“京郊亲卫在连夜整兵,我和阿兄马上要过去,”沈如雁的眼神黏在安然身上:“我得走了。”

安然心中没来由地慌张,可这样的大事不由得退缩,于是只能叮嘱:“万事无比小心。战场刀剑无眼,你比我清楚太多。”

“小将军,一定小心,照顾好自己。”

沈如雁快马奔至安府,不过也就是为了见安然一面,再听她说几句话:“我会的。要等我回来。”

离别来得太令人猝不及防。

安然抓住她的手:“好。明日午时,从京郊出发么?”

“是,明日便要走了。”

沈如雁回握住安然,她们从彼此的手中汲取力量。

隐隐约约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三更天了,”沈如雁强迫自己放开安然的手:“姐姐,我要走了。”

安然还想最后叮嘱一句,视野却突然暗下来。

沈如雁将手覆盖在安然的眼睛上。

“小将军?”安然轻呼。

她只感受到忽而逼近,又转瞬远离的体温。

沈如雁吻在自己的手背上,当作已经吻过安然的眼睛。

安然再睁眼时,沈如雁的衣角转瞬消失在门口,她追出去,便只看到茫茫夜色。

沈如雁离开得快极了。

离别太匆忙,她在安然那里寄存了一个吻,等再回来的时候,或许就可以向安然要回来了。

“沈小将军!”

“……沈如雁。”

安然倚着门框,仿佛在夜色中还能看到那人:“好好活着,平安回来。”

奉琴奉画看着小姐站在门口的背影,小声道:“小姐,回来吧,当心着凉。”

安然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掐进手心,微微的疼痛让她回神。

每一场战事都非儿戏,要用无数血肉和生命去填。

对曾经的安然来说,自小生活在安逸的京城,战争离她太过遥远。可到如今,目送意中人奔赴战场,安然方才清晰意识到,战争究竟有多么残酷。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又有多少人是奔着"封侯"去的呢?

“小姐,您该歇息了。李郎中前些日子才说呢,您不能忧思过重,否则夜间容易惊梦。”

奉画情思懵懂,奉琴年岁稍长,模模糊糊觉得,小姐是为了沈小将军的离去而难过。

但是人还会再回来的不是吗?

总会再团聚的。

安然轻叹:“我还如何睡得着觉。”

“奉琴奉画,把灯点上吧。再把我的针线锦缎拿出来。”

这一夜,安然屋中的烛火一直到天大亮才熄。

一个转折啦[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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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只有一人知晓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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