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背风的山坳里,钟袖守着装满粮食的驴车突然打了个喷嚏,新袄裙厚实地穿在身上,钟袖怎么也不信自己感染了风寒。
“哪个狗东西骂我?抓住了非得揍一顿不可。”
大冬天感染风寒要命呢!
被骂的人将将穿好蟒袍走出三省山居的殿门,迎面冷风一吹,鼻头微酸。
略微下移的视线正好瞥见三个排排蹲着解决人生三急模样的冰墩,大袖一扬,缓步离去。
平安望着修长挺拔的背影很是不解:“为什么老祖宗就能走得如履平地?”
已经冻木的李**斜眼看他:“这是你该关注的重点?”
长忠略有肉感的脸上都是悔不当初:“平安啊,下次外面递进来的消息,你要是拿不准就直接请教老祖宗,问问咱家也行,千万不可再遗漏少报了!”
平安:“那不是老祖宗说孙家是犄角旮旯的茅坑石头么?”
“欸,小平安啊,重点不是孙家,而是孙家的粮!怀王需要,户部需要,你家老祖宗也需要啊啊啊!冻死了!”
长忠:“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起了,李侍郎且再忍忍。”
出了三省山居,路上的太监宫女们远远见到那张过分英俊却尖酸刻薄的容貌,纷纷跪下行礼:“见过千岁。”
有那刚随太太进宫的不懂事,拉住身边的嬷嬷问:“不就是个太监,为什么要行跪礼?”
嬷嬷立刻后退三步与她保持距离。
沉甸甸的袖袋坠坠,她咬牙将人拉到无人处,压低警告:“他是江陵楼氏后人,陛下的掌印亲信,整个内宫的老祖宗!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家太太爬上了龙床就得意忘形!在这皇宫里,得罪了前朝大臣不可怕,得罪了陛下也能法外容情,可你们若是作死得罪了楼千岁,有的是人能取你们性命!”
乾正殿内声色靡靡,值守的蔡公公正在打盹,半清醒间看到一双银丝皂靴,瞬间醒神:“千岁,您来了!”
“何人在殿内?”
“是…宸妃娘娘的族妹。”
“咱们陛下可是愈发荤素不忌了。”楼镜谑笑嘲讽,又吩咐:“让萧指挥使来偏殿一趟吧。”
“是。”
御前都指挥使萧鸣身着铠甲,带着未尽的杀伐之气大踏步而来,好不威风。
只是这威风进偏殿就痿了,一瘸一拐地拉了把椅子坐下,道:“旁边正颠鸾倒凤,你来这干啥?”
楼镜从衣袖中取出木盒放在桌案上:“刚送进来的药,回去好好贴贴那根老寒腿。”
“嘿!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刀伤,不是老寒腿!”
“都是根棍。”
萧鸣:“…行行行,老子不跟你耍口舌,让人喊我来作甚?”
“蒋诚私军的粮草被怀王所劫,正借重修城防为由朝户部要银子。户部尚书是宁王的人,这笔钱他没那么容易拿到,再拉扯半月,蒋诚那边坚持不住便会有动作。”楼镜展开地图,指尖从京城划过安州,停在嵩州红崖岭。
萧鸣拖着一条腿走过来,指尖戳在另一处:“怀王掌控的周家军在京城以西,以沧州为据。子野,沧州地处要隘,一旦失守……”
“江陵楼氏满门被诛的时候,也没人考虑过后果。”楼镜面无表情。
萧鸣一时失声,行兵打仗他会,安慰人他真不行:“那啥,他们要是打起来,溪平那边按兵不动?”
“还没到拨云见日的时候,用不上你这个残废。”
萧鸣捏着抽疼的腿撇向楼镜腹下三寸:“……残废?”
隔着桌案,楼镜身形僵住。
耳边传来隔壁一声尖利夹杂愉悦的喊叫声,他阴沉着脸,皮里阳秋地道:“咱家这个残废开春要张罗陛下后宫添人的事,近三月那帮吞金兽的吃喝拉撒你自己想办法。”
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凉风,徒留萧鸣和桌案上的木盒,孤零零,惨兮兮。
三月粮饷,这是要把他全家的养老银子都搬空!
青柳镇,木家村。
钟李氏拎着兔子耳朵:“裙姐儿,你要是害怕就先去灶间帮阿奶烧水,今儿过年,阿奶给你们做红烧兔肉。”
钟裙看着自己亲手养出来的肥兔子,眼眶微红。
温热的小手覆上来,钟褞小小声安慰她:“二姐姐别难过,明年我也能上山,给二姐姐抓好多只回来。”
钟裙:“那你明年可要快点长大,不然可能被兔子抓走。”
安慰人反而被吓唬的钟褞:“……”
两姐弟乖乖地灶间烧水看火,忽听外面一阵喧哗,钟褞扔柴火跳起来:“是阿姐他们回来了!”
钟裙也丢下水瓢跑出来,迎面就被一盏荷花纸灯吸引,张幼贤朝她招手:“裙姐儿快来,哥哥们给你带了礼物!”
钟褞背着手,眼巴巴地看着钟袖,那双和钟袖十分相像的鹿眼里薄雾蒙蒙。
钟袖:“……你不是小男子汉么?男子汉不玩花灯。”
这是明晃晃的报复!
钟褞委屈地不能自已。
事情的起因还要倒退到昨日清晨。
老丐被村里邀请去写春联,张幼贤和青禾又早早去了镇上,钟袖因是直接去贩粮的地方反而出发的晚了些。
家里做粮食生意后,收入与日俱增,钟李氏做主又去镇上买了布和芦花回来做了五床新里新面的新褥子,人手一床。
可能是晚上喝水太多,也能是新褥子铺在身下不习惯,总之,钟褞这厮竟然在清早画了地图!
他躲躲藏藏地换了衣服,还端了盆水进去打算直接清洗,被进来找人的钟袖一把拦住。
钟袖:“阿奶刚给你做的褥子,你洗它做甚?”
钟褞羞臊地低头:“它弄脏了。”
钟袖反应了几息才明白他说的意思,忍俊不禁道:“放着吧,等会儿阿姐帮你。”
钟褞羞恼地推着把人赶出屋:“我是男子汉了,我可以做自己洗。”
结果钟袖出去后把钟李氏喊了进去。
钟褞气呼呼对钟袖说:“告状精!”
但他没想到阿姐竟然会报复他啊!
小小的钟褞噙泪扣手不敢抬头。
青禾换了衣服出来,对兄妹俩的幼稚有些无语。
路过钟褞的时候凉声道:“哭的真丑!炕桌上给你放了东西。”
钟褞迷茫地抬头,而后拔腿就往屋里跑。
片刻后他兴冲冲出来跟钟裙炫耀:“我也有礼物,我也有礼物!是新的毫笔,写字特别舒服!”
满院子叽叽喳喳中,年夜饭上桌。桌上的饭菜是前所未有的丰盛,除了苦槠豆腐和各种野菜,钟李氏还做了红烧兔肉和萝卜炖鸡,满桌人眼冒绿光。
钟李氏眉眼舒展:“这几年都是逃荒,手上啥也没有,年节规矩什么的更是顾不上!现如今咱们也有了存身的地方,第一个年,大家就吃好喝好!”
老丐则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后笑道:“否极泰来,后福绵延!”
家里唯二的两个长辈说完,一桌子人才开始动筷子,尽管日子还是不富裕,但所有人都很满足。
饭后守岁,张幼贤把账册搬出来提议:“那个…今夜烛火不熄,左右闲来无事,咱们来盘账如何?”
张幼贤的账册做的很细致,大到哪个村共计买了多少粮,小到纸笔抛费一笔不落。
装银钱的木匣子里,铜板被钟褞和钟裙兴致勃勃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张幼贤:“咱们赚的钱大多跟孙二少爷换成了粮食,眼下家里总共存了十二石,再加上现银和花费,我们一共赚了一百零三两六钱三分。等春上化冻后应该能把院子重新修一修,再给添置些家居摆设。”
青禾拧眉没说话。
钟袖摇头:“怕是不行!到夏税时,青禾成丁,你们俩钱绢布草折银约莫要二十四两,我和阿奶,老丐也要六两。等到秋上征粮,按照外面的情形,还不知道要交多少,怎么算咱们手中的钱都是不够的。”
青禾侧头看她:“你找个人成亲吧。”
钟袖:“?”
青禾:“出嫁从夫,你嫁人咱们少交二两。”
钟袖挽胳膊龇牙:“行啊!”
青禾、张幼贤相同惊恐。
钟袖:“我嫁出去不交税,你们娶来的新妇也不交税,那不如你们俩寻思寻思谁娶了我?”
青禾:“……”交税挺好。
张幼贤:“无以为业,何以成家?不妥不妥。”
三人不欢而散。
临走前钟袖还从钱匣子里摸了两百个铜板,下颌高抬,小步子迈得六亲不认。
翌日清晨,所有人打扮一新。
几个小辈价在院子里汇合给钟李氏和老丐磕头拜年。
钟李氏连忙让人起来,老丐胡子翘翘:“春至人新,苦尽福来,都是好孩子,来,爷爷给的压岁钱!”
红封是村民写春联剩下的粗糙红纸,老丐在上面题了字,每一封都写上了祝词。
青禾摩裟着两个单薄的红封,沉默地坐在井边。
张幼贤正在教裙姐儿褞哥儿说吉祥话,钟袖偷摸儿过来抓了青禾的红封就跑:“大过年收压岁钱还不高兴,那我替你收着!”
青禾气得抄起扫帚追赶:“钟袖你个糟心的祸害,光长年纪不长心是吧!不会安慰人你消停点儿不行啊!”
老宅的鸡飞狗跳一直持续到元宵,钟李氏给几个孩子准备好过所和水囊:“县里灯会肯定人多,你们几个一定要互相照看着别走散喽。”
与此同时,罗旺正牵周氏走进丰元县城,被大火烧毁的半边脸上挂着骇人的脓疮……
这章应该是昨天发的!!!!!!!!!!!!!!!!!
我的草稿箱发布时间居然是2024?!
蠢哭,今天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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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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