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普天说,“听说宋公子早就找了些年轻姑娘和男官们,陪在上京赶考的书生们身边,如今他们穷酸气都重,哪里需要派我们上场。”

他们偶尔提及宋玉指,都是道听途说的风闻。宋玉指偶尔过来,和暮白公子在屋里商量着他们处心积虑的阴谋。他们有时候争吵,或者暮白公子将他赶出门外,再让溥生扔一卷被褥给他,只管他睡在马车上,像被强势妻子赶出家门的丈夫。

我在回秦书堂的路上,路过马车,他探出头问我,“你知道他为什么把我赶出来吗?”

我想到溥生和我抱怨过,“还能为什么,当然因为你犯贱。”

他伸脚踹了一下门口的樱花树,抖落一车的花瓣,说道,“嘿!你是听谁胡说,我劝他,可他不听我的话。”

“那肯定不是好事。”

“你们都听他的,我算看明白了。”他说,“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想。”

“跟你有关。”

我本来要踱步离开,被这句话劝住,回头问他,“那你说吧。”

他半身靠在车门边,被褥裹着下半身,说,“你知道暮白府上的男官们,都是为了笼络朝廷重臣,用色相去套取他们的秘密和把柄,好维系我们对于权力的渗透。你知道如今的皇后就是曾经羌国的公主,她并不满意于当今皇帝对她的冷落,苦有怨言,在宫中闹了不少事。我们想攀上这条关系,可是羌国的使臣油盐不进,依旧忠于当今的皇上。”

我有些不耐烦,特别是听到和宫中的牵绊,这是我想逃离的是非,“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这位使臣上个月路过此地,我们好不容易让他在秦书堂用了晚宴,将姑娘们和男官们都派上去,可他纹丝不动,无论多风雅,抑或是多低俗,他都冷冰冰的,像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所以我想到最佳的人选,就是你。”

“我?”

宋玉指说,“我看你这几年长得甚好,这气质身段,谈吐的用词和情怀,都远高于年轻时候的暮白公子,脱俗难得一见的风骨,我就更不好和你比了。”

他并不是奉承的口吻,却是一种赏识,像是外祖父看到我做了一首好诗的喜悦,由衷而不带一丝偏驳。

我猜想,“所以你希望我去伺候这位使臣?”

“不光是我。”宋玉指说,“还有涳蒙亲王,他在书信中,也提到了你。”

“难得涳蒙亲王还记得我。”

“他虽未见过你,可我这张嘴,还有手中利索的笔,都会告诉他,暮白府的动向。”宋玉指歪着头说,“可是暮白公子始终不答应,他坚持要派斑石前去,说你太小了,还不懂伺候人的尺度。”

我说,“斑石今年十八,讨人欢心有余,更有些诗文上的造诣,特别谈及近一千年的鬼怪小说,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最厌烦说好听的奉承话,倒有些暮白公子的风骨。他也合适。”

宋玉指说,“要我说,有些气质是天生的,有些气质从谈吐中见分晓,是后天努力的,你是前者,他只能是后者。你们两往那位使臣两侧一坐,他就知道哪边才是真高贵。”

我不喜欢“高贵”两个字,“我这条烂命,哪里高贵了。”

“高贵不是出身,而是淡泊的个性。”宋玉指摇头说,“你也不用纠结了,反正暮白公子坚持送斑石前去,我也没办法,只等着他输了。”

我回到秦书堂,彻夜难眠,我不知道宋玉指和我说那一通话到底是何用意,但我明白,暮白公子的拒绝一定有他的理由。果然第二日夜里,就看到斑石在秦书堂外的湖上,和那位异域的使臣泛舟,我和林玄扶在岸边的阑干望去,看不出任何端倪,两人时而说两句话,时而相视不语。

我问林玄,“这几年,咱们在这湖上看到有人独自感伤,有长厢厮守者对月情话,有人被推下船去,淹个落汤鸡,有人投湖自尽被救起,还有男人为佳人采藕,只是眼看这一对沉默客气,倒奇怪,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林玄也在思考,“一个守,一个想,一个踌躇,一个计谋,一个寂寞难自恰,一个萍水贴贵人。”

“说了一通话,我却听不懂。”

林玄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两个人进了船舱,熄了灯,抬头看阁中也在观望的暮白公子,颔首一笑,用拇指在旁边宋玉指的头上敲了敲,像是在说,我看人没错吧?

第二日,斑石随同那位使臣一同上路,我回到暮白府,想着这里黛扇和他最要好,我问,“你怎么没去送送他?”

黛扇说,“我不喜欢送人,只愿等人。送总把人送的无影无踪,等,却是盼望着好兆头。”

我想问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但府上男官们围在她左右的人多,始终不能聊些寂寞的事。

时常看到黛扇坐在银杏树下缝衣裳,总是将花瓣缝进领口,或是袖子上,我说,“这倒别致。”

她说,“从小我就跟着娘亲缝衣服,她嫁给第一个丈夫的时候,是个卖柴火的山民,每天上山砍柴,衣服老坏,就要天天缝缝补补。在我七岁那年,娘亲这任丈夫就死了,她又嫁给了第二任丈夫,是位高壮的屠夫,每日光着膀子,不费布料。但我缝纫的手艺不能闲着,就经常给街坊邻居缝补,后来他们买了料子,也送来给我缝制衣裳。如今能待在这里,看见你们这些名门公子,可不得多花点心思?”

我问她,“听说你们之前生活在羌国,那里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她说,“羌国是荒蛮之地,人们多以农耕和打猎为生,不像这里有规矩的房舍和街道。更没有诗书和音律,在他们眼中,这都是无用之物,吃饱喝足才最重要。可怕的是,他们看不起女人,随意差遣,动则打骂,不顺心了可能还要将人卖了,换个新的。”

我问,“那你们母女的日子岂不是很艰辛?”

她抬起头,微笑说,“不知为何,有人在羌国收留我们,连差事都不用做,每日都有饭菜送上,我们也算过上了太平日子,后来才知道,是涳蒙亲王派人在照顾我们。”

果然如此。

暮白府中时而热闹,时而为了兜转京城的阴谋,而人去楼空。溥生最不喜欢人散的时候,而我恰恰相反,他说,“他们每次走,都好像回不来似的。”

黛扇说,“怎么会?我昨儿还梦到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给我带点心,还担心日头晒坏了,正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呢。”

只是这一次,所有男官们都回来了,只有斑石没有,没人知道他的消息,只是涳蒙亲王的人在京城见过使臣的时候,身边就没有那个俊俏贴心的男官。

这让暮白公子的计划落空,同时证实了宋玉指的预判。暮白府的男官们严禁讨论此事,我也只能在秦书堂姑娘的嘴里,听到传言的风声。

采寒说,“听说在路上,斑石偷看了使臣行李中的书信,被一下抓住,强行喂了毒药,死了就在山中刨了个坑,给埋了。”

碧波摇头,“要是埋了肯定也能找到尸体,可是派去寻找的人翻了几座山,什么都没找到,而且有人在归山镇见过斑石,只是没和那使臣在一起。”

垂华跟着猜测,“那就是半路逃走了,人家根本就不远做男官,一心想去宫中当太监的,肯定花了银子找了门路,赶紧跑走了,在暮白府熬,能熬来什么?”

林玄说,“我听说斑石根本就不是男官,而是姑娘伪装的。”

这话一下惊了一桌人,先是反驳,“怎么可能?”然后都看向我问,“你时常出入暮白府,他到底是男儿身还是女娇娥?”

这把我问懵了,我摇头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他没穿裤子的样子。”

垂华看向林玄,不怀好意地说,“说来也疑惑,我也没看过你,你是不是姑娘伪装的?”

林玄抽出腰间的裤带子,一下绕住垂华的脖子,用力勒住,“我就没怀疑过你,因为你连太监都不如!”

说着两人又掐起来,只有我还在猜测斑石的下落,而她们只会当一件茶余饭后的热闹事。风带着不同味道的香气,飘散四方,我早已忘记了合川宫中檀香的气味,身处烟花柳巷,不光人失踪,就连离奇死亡的事也不少,就连身边的叶庭,现在只有在清明和中元节的时候被人谈起。

与其说是无情,不如说是早认薄命。

皇宫察觉到了涳蒙亲王及各城中的阴谋,当西朔城中出现类似黛扇的通缉画像的时候,我感到了惊恐,只有暮白公子依旧淡定,他说,“黛扇和她母亲没有犯下任何罪过,怕什么?”

我说,“怕什么?只要权力想要杀死一个人,随便捏来种种罪名,就能让她们死于非命。”

“冤枉,是要四月飞雪的。”

我说,“我见过炎夏飞雪,您应该也记得。”

暮白公子看向我,像是他平生说错的第一句话,愣在那里,却不知如何挽回。而我只能离开,远离他的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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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女王
连载中宋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