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我说,“就我所知,皇帝从前就不信任你。”

“你这个眼神,即便否认,也一定是我姐姐的儿子。”玉枕公主坐在椅子上沉思,眼轱辘一直转,最后停在桌上的一只天蓝釉盘,换了个舒服姿势,“我有一个好主意,既能在皇帝哥哥那里邀功,又能化解我对姐姐的积怨。”

我疑惑地盯着她,“是什么?”

她说,“今年天气反常,南方干旱,近两个月无雨,我隐约听说,有司天监的朝臣提议要祭拜雨神。”

我似乎猜到她接下来的话,“想拿我以皇室的血脉祭天?”

玉枕公主会心一笑,说,“你的妹妹在京城假扮你。你也可以假扮她,或是就说你是哥哥的孩子,毕竟都是贺家人,只要皇家的气质犹在,牺牲你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着她说,“你好毒的心。”

玉枕公主浑然一副被权力腐蚀的面孔,有着千万条可怕的主意和计谋,我孤身落在她手里,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

她用脚踢了踢我,“我想好了,到时候就将送去芒河的上游,也就是青曲江献祭。”

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曾经四岁那年,南方水患,下了整整三个月的大雨,就有司天监的朝臣上奏,说是青曲河的水妖抱怨庙中的香火太少,动了大怒,生气祸害人间。朝臣提议要将一对童男童女送入河中,才能平息水妖的怒气。可怜穷苦的人多,不少父母为了吃饭,纷纷抢着卖儿卖女,可传到皇宫之中,却说是百姓们感叹天下太平,要为苍天神明贡献孩子,外祖父感动地流下眼泪,文官趁机马上写诗赋文,赞叹皇帝的英明。

这趟饱受质疑的行程最后得到了先皇的朱批,但是前往青曲江的路途中,从南方刚回京城的母亲联合其他官员重新上奏,她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用孩子的命去换太平。而且为何司天监能够挑选善男信女,却连天灾都预测不了?在灾祸之后编造些神神叨叨的理由,比街头算命先生的鬼故事还无聊!”

母亲与司天监的庸臣在合川宫吵了三天,才中止了这趟荒唐的事。

后来查证,原本要献祭的童男童女被司天监的朝臣纳入府中,被人揭发,母亲推波助澜,闹得不可开交,京城民心愤怒,在官家的歌舞场闹出不少祸事。最后斩杀了这位妄言之臣,才平息了百姓的怒气。

母亲说,“相比男人,女人更理性,而男人只会找来种种借口,却不说是自己的问题。”

所以当初即便不少朝臣仰慕母亲的才华,但并不追逐于她。

为了囚禁我,玉枕公主派人做了一个竹子编制笼子关押我,然后放在马厩旁,闻着臭哄哄的气味。我感觉无比的羞辱,不是作为千鹤这个男官,而是千乘亲王这个高贵的身份,被人揉捏打烂。就像薛铭文多年后在暮白公子身上的放肆,知道你无力反抗,就更加嚣张。

只有一个人能救我,那就是颜禾卿,借用他义夫的权力,将我抽身出来。可是只怕颜禾卿现在都不知道我所在何方。我并不渴求被救助,因为我对于生和死、尊贵和卑微、高雅和庸俗,早已模糊了界限,抛弃了理想。

但我担心暮白公子的安危,如果有一个机会,用我的生命换取他的平安顺遂,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觉得,能看他舒心的笑一笑,好像心情就亮了些,如同屏山寺的佛光普照。

玉枕公主的府邸有一个巨大的池塘,上面游着灰色的野鸭子,这让我想到母亲说的关于房骑郡的风俗。可是这些野鸭一旦飞起来,就有一只准确的弓箭将它射下来。路过的小厮说,“能够飞起来的野鸭都养得结实了,也就是该上饭桌的时节。”

可是湖里还在畅游的鸭子根本不关心坠落的命运,或者总以为自己是能逃过射杀之劫的佼佼者。

就像笼子中的我,不被驯服的野鸭只能被关起来。

第二天,玉枕公主来了几位京城的客人,一个个牛头马面地糊涂模样,她将笼中的我用车拉到厅堂,好当作别人的谈资和取笑,获得羞辱我的目的。其中一位有修养的客人非但没笑,反而还同情地问,“关在笼子里太可怜了,你看他都尿在笼子里了。”

是的,都这步田地,我已毫无体面可言。别说撒尿,更恶心的事我都毫不畏惧。

第三天,公主有了戏弄我的新主意,派侍女给我做了套桃红色的女装,在她来往的宾客间伺候倒酒,她只管说,“这是我从青楼里新买来的姑娘。”

客人不懂了,“若公主要人伺候,怎么想到去青楼里买?”

玉枕公主说,“不从青楼里买,怎么好贴身伺候你们?而且在青楼里被规矩束着,在我这里随便你们使唤。要是她不听,我就把她关到鸡笼里!”

没见过世面的客人听到这话,几乎要一下把我抱进怀里,认真地看着我的眉眼说,“毕竟是公主挑的人,果然眉目清秀,还有副不卑的个性在眼中。”

玉枕公主不怀好意地说,“我可是照着我姐姐的面孔找的好姑娘!”

客人色眯眯地盯着我看,“我没见过屏山公主,若真有几分相像,那我死在石榴裙下,也值得了!”

他若是再放肆一点,我的秘密就要公布于众了,身体僵硬,脑中盘算起神居山上的男官们的脱身之计。

唯诺的男人从来吃软不吃硬,于是轻轻推开他,娇声地说,“若是这么着急,那一切都会索然无味了。”

客人说,“要怪就怪你自己,生得美目盼兮,我怕你像一条鱼,我不抓住的话,就要溜走了。”

“怎么会?”我赶紧递上一杯酒,“我这条鱼,再怎么游,也游不出大人的池塘。只是现在鱼还粗苯,上不了桌,吃了要闹肚子的。”

他捏住我的手说,“你虽然年轻,但就是这一口新鲜,像嫩豆腐,等老了就不好吃了。也辜负了玉枕公主的一片心意。”

我看向玉枕公主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平庸而张狂,怪不得不得外祖父的宠爱。她只能沉溺于边缘权力,好证明她活着的意义。

我用这些年学过的假话,以花样繁多的理由劝客人喝酒,甚至他离席拉着我走了之后,我还灌了他三杯,醉得他只能倒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我今晚要好好让你听话!”

说完就睡着了,果然是不争气的男人,最贪睡不上的床。

玉枕公主身边的侍女过来将我拉走说,“你不是真女人,还能让你真伺候?”

半夜我依旧被困在笼子中,府上的小厮们都睡着了,一道身影闪到我的面前,原来是凉生,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将拴在马厩的笼子解开,却急得满头大汗。

我担忧地问,“暮白公子呢?他现在可还安全?”

凉生说,“我偷偷逃出来了,但暮白公子和萧戈被紫薇侍郎关在府上,从那日分别就没再见到了。”

我问,“玉枕公主和紫薇侍郎到底什么关系?我记得有人告诉我,玉枕公主当年想娶暮白公子为二驸马,可是薛铭文又说紫薇侍郎最厌恶男官。”

凉生说,“玉枕公主的丈夫去年莫名其妙地死了,她原本就和紫薇侍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紫薇侍郎也有妻室,娶的是中书令的女儿。玉枕公主不好再嫁进来,总不能做小妾吧?就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在城外休了个别院,她对外号称避暑用的。”

“真是个痴情的女人。”我说,“这种毅力强的人最可怕。”

凉生怎么也扯不开这个笼子,急得眼泪要掉下来,“那现在怎么救你呢?”

“一时半会儿她不会杀我,还要带我去京城邀功呢。”我说,“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我。”

“谁?”

“你去京城找颜禾卿,就说我有难。”

早起的马夫从屋里走出来,我赶紧推着凉生让他离开。马夫看我还醒着,故意在我旁边尿尿,大笑道,“闭着眼,我还以为自己身在皇宫呢。”

目标京城的路途开始,我没了笼子的束缚,却被押在和玉枕公主同一辆马车上,她总是眯着眼睡觉,有时候睁开眼说,“若是将你卖到京城的花街柳巷,应该也值不少钱,但是还是没有送给哥哥邀个赏更划算。”

我劝她,“姨妈,各地都有反动的势力,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新的权力更迭,拥护新王的时候,你手中有几颗棋子,还是在当下就全部消耗殆尽?”

她笑道,“你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懂谋略,比你那个天真的母亲好多了。只是我珍惜眼前的太平,所以你若是死了,也灭了不少人心中那砰砰跳的欲念。”

我说,“若你的敌人都死了,皇帝舅舅下一个忌惮的人就是你了,你看看我们身边的皇亲国戚,还有几个能高枕无忧?”

这话让她沉思起来,眯着眼看我,“有时候我看你,和你母亲一样讨厌!”

然后她朝我吐了一口唾沫,我赶紧擦掉,当下吐回她一口,正中她的眼睛。她气急败坏地停下马车,让小厮们打了我一顿,可我依旧嘴硬,大骂道,“你就是一条贱命,皇帝身边的贱狗!”

我仿佛听见她身边有的侍女在一旁偷偷笑了,一定是在赞赏我的勇气。

前行的马车在杜璞镇停下,玉枕公主找了尚书左丞胡意之的官邸住下,好休整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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