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回

赵暄沉吟不语,做个有请的手势,率众人鱼贯进入议事厅依次坐下。

自获悉消息张义头一个赶去丁府,“这丁家说是祖上发达过,传至这两代家道日渐衰落。今日嫁女,虽不过与人做填房,到底亲家有钱有势,想来轻易不肯折损颜面,因而不但大摆宴席,丁家还请来南曲班子助兴,戏台子搭在外头,不但宾客,过往的人都能听见……死者裘氏同丁家主母两个是旧识,素日两家时常往来。

“今日死者携次孙上门贺喜,如厕之际身边并无人照应。且因对丁家熟门熟路,离席前不过与邻座草草招呼一声,裘氏便自行前去了。

“丁家女使,那名唤兰英的,据其所说,发现裘氏倒地时,腔子约莫只剩下半口气,施救诸法一一用过,皆无效验。自知照应不周,又见那裘氏死状实在蹊跷,丁家同其次孙商议过后报了官,为只为彼此间有个交代。”

听罢案子来龙去脉,方先生闷声道:“依我说,那会子天色尚早,青天白日的,难道竟撞见鬼了不成,否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吓成那副神色?”

这确是一个令所有人大惑不解的谜团。

一时无人接话,四下瞧一瞧,李青芸张了金口:“实不相瞒,今日我家母亲、姊妹几个都去了丁家吃喜酒。听先一步回来的我家大姐姐说,用罢席面我家母亲、小妹均去了别处做客,并不知晓后来竟出了人命了。”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竟不早说。”

李青芸双手一摊:“我也是将将得知来龙去脉。路上碰巧听人说起丁家出了人命官司,将将才进家门便急忙赶回衙署,也没顾得上用饭食。”

赵暄兴味顿起:“来扬州不过月余,你家同丁家已然相熟至此?”

“嗐”一声,李青芸分说道:“大人明鉴。无意间听人说起他家幺儿胎中旧疾,家母为人向来热心,给了他家一副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土方子,谁知道一试之下他家幺儿病情居然大有起色,因而十分感激我母亲,同他家府上这才略有了些走动。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比以往发达显赫,若是没了这层缘故,他家哪里肯轻易同我们这样人家结交往来。”

“未必罢。”张义摇头,“死者裘氏不也是寻常出身,否则怎地出门身旁连个女使都没有?”

他说的倒也有理,李青芸一时不禁语塞。

“是了,以他家今时今日的境况,一味结交权贵怕也难,多少有几个布衣之交尚且合乎情理。”方先生也赞同张义的看法。

丁家案发现场已圈封,严禁无关人等进出乃至靠近,丁家的人亦不例外,且有府衙的人整晚都在那里原地看守,以防有人破坏现场。奈何今日天色已暗,此刻不便过去复验。赵暄吩咐,明日一早,由张义、李青芸二人随他一道过去察看。

“这是什么?”

自地面掐起一枚近乎于透明的片状物事来,对着天上日头眯缝起眼睛端详两眼,李青芸随即认出,“原来是一截子断掉的指甲”。

“拿过来我瞧一瞧。”

伸手接过一瞧,赵暄见那果然是片折断掉的指甲。除却甲尖处有细细一线黑黝黝不知为何物之外,甲身断面尚属洁净,合该是最近两日才断落在此处的。

丁家院子地上一概以青石砖铺就,缝隙严密,这枚指甲即便落在地上也不难叫谁发现抑或是清扫了去,而丁府最近一次洒扫正在昨日清晨时分。

那裘氏指甲修剪得极短,远不似眼前这片,何况,凡事亲力亲为者,决计不会留有这样长的指甲。

“奇怪……”

听得李青芸在那里自言自语,赵暄蓦地抬起头来:“什么事?”

“小人瞧着,实则这指甲并不多么中看,刻意蓄留得这般长,多半并不是妇人家的。”李青芸如是道。

不错,外观而言这指甲并不出众,不足以拿来人前夸示——纵然不难看出,主人素日里多少有心将它保养过。

这时候张义自院子另一头横穿过来,匆匆上前禀报:“那边小人已仔细察看过,并无其他发现。丁家发话,便是十天不事洒扫亦不在话下,务必请官府细细察看。”

嫁女大喜之日,登门道贺的故人于自家院中蹊跷身亡,换作是谁,都不会不想令整件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瞧眼这个。”赵暄摊开手掌给张义瞧。

伸手捏起那指甲,翻来覆去地瞧了又瞧,张义遂下结论:“哪个妇人家落下的罢。”

抬手拦住李青芸眼看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头,赵暄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愣了一愣,张义旋即回过味来,这关窍之处并不在于指甲,而在于指甲的来历。

这可难说得紧,他挠头不已:“瞧这尺寸、长短,总不会是哪个汉子手上的指甲罢。”

“错!”终于再也憋不住了,李青芸开口反驳,“我瞧着多半就是男子的。张兄寻常使刀使惯了,因而同我一般指甲修得极短,殊不知还有那起特特将小指蓄留得格外长,充作挖耳勺之用的。”

一时无言以对,张义苦笑着认输,顺手将这枚指甲递还赵暄。

再瞧上两眼,悉心收好指甲,尔后赵暄发话:“昨日来的宾客之中,有谁来过这处,还请丁家上下都仔细想一想,顶好造个名册。昨日礼记簿,也一并拿出来瞧瞧。”

昨日礼记簿上头录有名号者约莫二百挂单,除去那等礼至人未到的,少说也有近二百之数。期间去过茅厕的客人大概有二十近三十位之多,其中好些对不上榫—论其缘由,一则丁家下人不熟或干脆不认得;二则如厕这等私密之事,不好细细过问,差不多彼此打个照面心领神会,下人便放宾客过去了。

此外,这里头还有个兴许至关紧要的缘故:

丁家祖上曾闹过分家,这座厕屋可以说是拆了建建了又拆,现下位置靠近前院,同中庭后院相互隔开。因有这层缘故,当日丁家并未派人手全程看守,不过指派女使小厮各一名,替宾客略指一指地方罢了。

丁家宅院不算小,然而下人数量相形有限,若论应付昨日那些个宾朋,显见有些捉襟见肘。掌管如厕事宜的女使小厮,承认并未全程坚守其位——

“小的们瞧着,宾客大多与我家相熟,都知晓厕屋在什么地方,加上今日人多事忙,少不得四处走动替主人分忧,哪里晓得竟会出这样的大事。”

也怨不得这两名女使小厮,实在是丁家主母安排不善,想必眼下他家正为此事追悔莫及。

至于那看茶女使兰英,昨日是头一个赶到的,此刻整个人神情委顿,肃手立在那里,一心只待官府问话。

“不必害怕,大人问什么,照实回答就是。”

李青芸好心提醒一句,亦是个宽慰。

有同为女子的李青芸在侧,兰英心下略微松快些,“是,请大人尽管问来。”

三姑娘出阁的良辰吉日,阖府上下是喜气洋洋。只一样,主母大大低估了情势,未曾料到上门道贺的亲朋好友纷至沓来,个别多年不曾走动的远房亲戚也登了门,不知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托赖了姻亲的面子,才能够有这等光景。

临时雇来帮忙的二十个人,不过安排他们做些粗糙琐碎的杂务,一番下来,倒也没出甚差错。府中巡视一周过后,兰英稍稍放宽些心来。

今日来宾之中,不乏衣着光鲜的生面孔。兰英忽地想到一件事,竟忘了叮嘱那杏芬,少同前去如厕的一众女客攀扯,说些个过犹不及令人尴尬的胡话,到底今日这些客里头,有那么几个是轻易得罪不起的。

当真是百密一疏,主母同几名心腹盘算了又盘算,结果把个顶顶没成算的小丫头摆到了那处!替如厕宾客指路,虽是个皆都不放在眼里的活计,然而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头一个吃挂落的便是她兰英。念及此处,兰英将手头事务交割毕,急忙动身去寻那杏芬。

抄近路,经由角门急匆匆拐过去,一丈开外,赫然见厕屋近旁地上,一个人倒在那里,还有那停一早说要将它弃了却迟迟无人动的石灯笼。

心下骇然,兰英飞奔上前,将那人一把抱在怀中。但见这位面容扭曲异常,双眼圆睁,神色之惊恐万状,直教人不寒而栗。

且这位并非旁人,正是主母故旧裘氏!

“裘妈妈,你这是怎么了?!身上哪里不好过?”

口中问着,然而兰英心已灰了大半,看情形,只怕是凶多吉少。

将放在裘氏颈后那只手腾出来,兰英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里是殷红刺目的一团!

渡气也渡过,掐人中也掐过……待旁人闻讯赶来,饶是做了手头能做的一切施救法子,奈何天意难违,兰英只得眼睁睁望着裘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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