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九回

既说他疑心重,那自然不能教旁人失望。

“燕氏,你曾说从未给过傅大官人任何入口之物。现下再问一句,你仍是如此作答么?”

燕来书如梦初醒:“大人明鉴,奴家从无虚言。”

赵暄:“那我换个法子再问一句,当日你有无给过甚入口之物——不单单只有吃食,连带饮子、药物一并囊括在内——与你家男君?”

“皆不曾有过。”燕来书答得笃定。

赵暄皱眉:“你家男君常吃的几样养生补药之类,难道不算?”

燕来书道:“大人明鉴,我家男君一应养生补药,从来都存放在女君手上,奴家无权置喙更加不曾经手。”

“哦?”赵暄登时饶有兴味,望向丁禹秀,“日前去府上查访,怎地丁大娘子未曾提及此事。”

闻言丁禹秀微微一惊,却又无可奈何:“官差当初不过只询问一句我家官人临出门时用过什么,那温养肠肚的药丸子惯例每日夕食后服用,离当日出门前足足过了一整夜,民妇自然要将它排除在外。”

“傅大官人常年服用温养肠肚丸的补药,想来爱重自身。既如此,吃酒之前用些汤药,为何还要丁大娘子亲自盯着?”

“这……”丁禹秀一时语塞,“民妇不过是觉得,官人似乎不大肯用那汤药,想是许久不曾畅饮,唯恐事先汤药喝足了,后头难以尽情享用酒水罢,大人也是晓得的,从前正是用多了杯中物,如今官人肠肚才不大爽利的。”

沉吟片刻,赵暄索性直言:“坊间传言,傅大官人宠妾灭妻,是否属实?”

干笑一声,丁禹秀道:“恕民妇直言,所谓妻不如妾,但凡是男人家难逃这些个毛病。只是说宠妻灭妻未免言重了——倒不是为了他的声名着想,无非实话实说罢了。”说话间,有意无意瞪对面燕来书一眼。

听到此处李青芸若有所思:“明白了,傅大官人私下偏爱妾室,面上四平八稳波澜不惊,里头实则十分惧内……我若是丁大娘子,总要寻个时机跟由头敲打他一番。”

因有前车之鉴,丁禹秀异常乖觉,忽然十分警觉:“官爷言下之意,因怨恨我家官人行事不公,民妇一时不忿,以至于投毒误杀了亲夫?”

一时气急反笑:“如若官人宠妾灭妻太甚,我自可设法求去,大不了同他两个和离,实在无需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举,大动周折不说,并且还徒伤阴骘。”

李青芸摆手连连:“丁大娘子言重了。”

丁禹秀冷笑道:“若是不信,尽可往我们夫妻住的那间屋子中去搜一搜,亡夫生前各色补品药丸都收在一处放着,官爷尽管瞧瞧里那头究竟有没有掺兑砒霜。”

赵暄微微一笑:“丁大娘子稍安勿躁,说来也巧,今早你前脚才出门,后脚我便命人去贵府去取了余下的药丸过来。”

话方落音,拍一拍手,一名衙役捧着个一尺来长的木匣进来,摆在赵暄面前,尔后躬身退下。

赵暄伸手打开木匣,只见里头有一堆大小各异的药瓶子。

也顾不得吃惊,丁禹秀冷着张脸儿道:“大些的那个白瓶中便是肠肚温养补丸,算来差不多余下个五六丸的样子。”

依言打开药瓶,将内中药丸倾于掌心,再觑丁氏一眼,赵暄发话:“余下仅三丸之数。”

这回丁禹秀可谓吃惊不小,遂掐指一推:“这一瓶子药丸共计九十之数,上月初一启封服用,每日定数三丸,官人最后头一回服用是在二十八那日,满打满算合该剩下六丸的。便是中途不慎滚落几丸在地上,恐招来虫蚁我家女使也会收拾归拢起来,又怎会平白不见了三丸?”

“许是当初药铺短了数。”李青芸献计道。

“断断不会!”丁禹秀斩钉截铁驳回来,“不怕大人笑话,这药价值昂贵,每每取回来时总要细细数上一遭的,但凡是短了数,若非药铺粗心抑或克扣,便只有派去取药的下人偷了嘴,任凭是谁,民妇自要同他计较一番。”

李青芸登时来了精神:“偷嘴?这药很好吃的么?”

貌似还记着方才一箭之仇,丁禹秀态度愈发冷淡:“若不好吃,这一瓶子敢卖三两银子?”

“乖乖!”这简直是天价,闻言李青芸咂舌不已。

伸手取了药丸将它掰开,赵暄拿到鼻子底下嗅闻:“好香。”

“大人若还不放心,民妇现下吞了它就是。”

“且慢——”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抢过那半边药丸正要吞下之际,丁禹秀叫赵暄一句生生喝住。

旋即一个箭步上去夺下药丸,李青芸是心有余悸:“不过一句玩话罢了,丁大娘子好大气性。这药丸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什么手脚,万一中了毒,岂不冤枉得很!”

丁禹秀如梦初醒,神情却仍旧冷冷的:“倒不必拿话哄我,这一路下来,任谁听不出,既牵扯到官人最后头一口吃喝,横竖民妇是脱不开干系了。”

说罢,定定坐着,从此谁也不愿理睬。

无奈看向手中药丸,李青芸低声惊呼:

“这药丸中果真有蹊跷!”

药丸的中间,夹着粒更小的丸子,先前掰得不匀,便看不太出来,经丁、李二人来回争抢,那一半已然四分五裂,露出其中首尾来。

将小丸碾碎,内中有白色的粉末。

是砒霜。

丁禹秀按住胸口,面色苍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丁大娘子无需着紧,若是凶手,必然知道这里面的关窍,要么毒杀人后随即料理了药丸,要么方才决计不敢这般吞药自证。”

丁禹秀长舒一口气,心灰了大半:“事到如今,民妇倒不敢计较什么嫌疑不嫌疑,只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我家官人,看来他是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的。”心中疑窦丛生,却又乱作一团不出甚头绪,唯有一片茫然。

李青芸:“官府查过近日诸家药铺出货记档,拢共有三十三人购买过砒霜,皆是为了药用。”

赵暄:“倘若砒霜是许久以前,或者干脆自外头买来的呢?”

李青芸苦笑:“这却难倒小人了,倘若如此,便是桩蓄意已久的谋杀了。”

赵暄点头以表赞同之意。

李青芸:“实不相瞒,先前大人说话提到五石散之类,小人听得是一头雾水,原想发问谁知大人三言两语又兜去别处了。想必在座诸位亦是摸不着头脑,大人何不索性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为之详解一番,教我等也好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

赵暄微微一笑,反问道:“五石散里头原有着一味砒霜,这样说不知李捕快能否领会?”

李青芸仍旧一副不解模样:“五石散中纵有砒霜,然而分量甚微,也不知道积攒多久才够得上投毒的份量。再者各种药石混杂一处,凶手又该如何萃炼?”

“倘若原本就不是为着提炼砒霜,而意在日渐耐受砒霜毒性呢?”

“耐受?”李青芸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设若小人是凶手,为了不叫旁人怀疑,须得伪装出一副中了毒的样子。”

“正是。且常年服用五石散之人,虽性命一层无虞,多少也会有些中毒的症状,比方说,指甲质地脆弱易折,甲面凹凸不平之类。”

听到此处燕春友登时脸色煞白:“先前大人便拿这两样生往草民头上扣,草民只当是玩笑罢了,现下愈发变本加厉无凭指认,实属不妥。”

“哦?”赵暄不紧不慢道,“先前我只说手上有一证物,并未言明那究竟是何物,燕小哥何以口气笃定那便是指甲?”

闻言燕春友微微一滞,分说道:“大人言谈间方才提到过指甲,草民自然以为那证物便是指甲。”

赵暄居然赞同:“言之有理。”

又道:“既如此,劳烦燕小哥伸出手来给在场诸位瞧一眼,你的指甲究竟是什么模样。”

情势所迫,燕春友只得伸出手来给众人去瞧,只见他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利落齐整,细瞧甲面,还有些横棱。

丁禹秀自要上前看了又看,一时间可谓难以置信:“是你?居然是你!官人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谋害他?姑且不论你家姐姐嫁了官人为妾,分明为了替你说和,官人特地还请那郑乾寿吃酒赔罪,一片真心难道竟喂了狗么?!”

“丁大娘子说哪里话,”燕春友咬死不肯松口,“当日同席吃酒我亦不慎中了砒霜之毒,自然会如此。”

“好个自然会如此,我且问你,案发不久后在丁家院内拾得的这枚断甲,为何同你手上的如此相似?不光横棱,色泽外观上头同你也是一模一样。”无视燕春友目瞪口呆模样,说话间赵暄自怀中掏出一物来。

那是一片断甲,瞧着确乎同那燕春友手上生就一模一样。

丁禹秀浑身一颤,将将快要跌坐下去的,忽而复又起身,指尖点着燕春友:“是了,那日来我家唱曲,中间未必没有去过茅房——我且问你,裘伯母意外身故,究竟同你有没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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