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宫女去取另外几样首饰的空档,纯贵妃拉着佩瑶的手在窗边的绣墩上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过来人的劝诫:“好孩子,你如今在皇贵妃娘娘宫里,凡事要多加小心。我和她……十几岁就在潜邸一同伺候万岁爷了。她这人啊,心思细,嘴上……从来不饶人,最是厉害不过的。你千万别惹到她,她吩咐的事,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做,宁可多做些,也别让她挑出错处来。” 纯贵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提醒。
佩瑶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涩,用力点点头:“谢纯娘娘提点,佩瑶记下了。” 纯贵妃的话,印证了她这些日子在和娴皇贵妃朝夕相处时小心翼翼感受到的一切。
正说着,门外传来翊坤宫小太监的声音:“启禀纯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遣奴才来寻四公主,说有事吩咐。”
佩瑶心头一紧,刚获得的轻松和暖意瞬间消散。纯贵妃也收起了温和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宫女将挑好的几样首饰包好:“去吧,别让皇贵妃娘娘久等。这些,带回去慢慢戴。”
佩瑶谢过纯贵妃,让随行宫女接过首饰匣子,带着几分忐忑,匆匆离开了这间充满善意和暖意的“天然图画”,走向杏花春馆的方向,心中猜测着那位心思窄、嘴上厉害的养母,此刻又有什么“吩咐”在等着她。
佩瑶怀着几分忐忑,从纯贵妃的“天然图画”匆匆赶回娴皇贵妃所居的“杏花春馆”。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殿内,却驱不散这里特有的、带着几分刻板的清冷气息。
娴皇贵妃那拉氏正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见佩瑶进来,眼皮微抬,并未有想象中的责难,语气甚至算得上平和:“回来了?纯贵妃那里可好?”
佩瑶依礼请安,谨慎回答:“回皇贵妃额涅,纯娘娘那里很好,还……还赏了佩瑶几样首饰。”她没敢说太多细节。
“嗯。”娴皇贵妃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地切入正题,“叫你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吩咐。是万岁爷方才打发人来说了件事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佩瑶,“广东新进贡了一批东西,说是顶好的南珠串的首饰,还有西洋来的红宝石、蓝宝石,镶得倒也精巧。另外还有些西洋的奇巧玩意,看着新鲜。万岁爷想着你长在宫外,入宫时间短,好东西见得少,他这做阿玛的心里过意不去,想多补偿你。这不,特意吩咐了,让你先去内务府设在园子里的库房瞧瞧,有合心意的,先挑几样。”
佩瑶闻言,心中先是一喜。皇阿玛还记得她,还想着补偿她!南珠、宝石、西洋玩意……听着就让人向往。但紧接着,娴皇贵妃后面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不过,”娴皇贵妃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贡品,数量有限。宫里头的妃嫔、公主阿哥,甚至太后老佛爷那边,都是要分赏的。皇上疼你,让你先挑,这是你的体面。但你手上也得有点数,不能尽着好的、稀罕的拿,也得顾着点其他各宫主子的颜面。明白吗?”
这番话,如同在佩瑶刚刚燃起的一点欣喜小火苗上,精准地压了一块冰。皇阿玛的好意,被皇贵妃这样一说,仿佛变成了一道需要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去完成的难题。
“是,佩瑶明白了。”佩瑶压下心头的失落,恭敬地应道。
“嗯,明白就好。”娴皇贵妃似乎满意了,朝旁边侍立的一位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老嬷嬷抬了抬下巴,“孙嬷嬷,你陪四公主去一趟库房,帮着掌掌眼,也提点着些。”
“嗻。”孙嬷嬷立刻躬身应下,看向佩瑶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倨傲,“公主,请随老奴来吧。”
库房设在离杏花春馆不远的一处配殿里。里面果然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精致的紫檀木托盘上,一串串浑圆莹润的南海珍珠项链、手串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锦盒里,镶嵌着鸽血红、矢车菊蓝宝石的戒指、耳环、发簪、手镯璀璨夺目;还有各种造型奇特的西洋自鸣钟、珐琅彩绘鼻烟壶、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八音盒……看得佩瑶眼花缭乱,刚才被皇贵妃敲打过的心情也稍稍回暖。
佩瑶毕竟还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看到漂亮新奇的东西,自然心生欢喜。她看中了一串大小均匀、光泽极好的粉色珍珠项链,觉得和自己今天穿的衣裳很配,便伸手想去拿。
“公主且慢。”孙嬷嬷那带着点沙哑的声音立刻响起,一步上前,状似恭敬地拦住了佩瑶的手,“这粉珠项链,色泽柔美,最是衬年轻妃嫔和小主子的气色。老奴瞧着,怕是连令妃娘娘、舒妃娘娘那里都未必有这般成色的。您若先挑了去,其他娘娘们知道了……怕是不太妥当吧?”
佩瑶的手僵在半空,心头的欢喜被浇熄了一半。她抿了抿唇,目光转向旁边一个镶嵌着硕大蓝宝石的蜻蜓点翠簪,那宝石蓝得深邃,造型也灵动别致。
“那这个……”
“哎呀公主!”孙嬷嬷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带着夸张的担忧,“这蓝宝簪子用料太足,也太贵重了些!依老奴看,怕是只有皇后娘娘或者太后老佛爷才压得住这份贵气。您年纪尚小,戴这个……恐惹人议论您不知轻重啊!而且,这么好的东西,您先拿了,其他公主们……像五公主她们,心里会怎么想?”
佩瑶心头一股火气开始往上窜。她又指向一个精巧的西洋珐琅彩绘小座钟,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异域风景。
“这个总可以了吧?新奇玩意儿,不算太贵重……”
“公主啊!”孙嬷嬷几乎要叹气了,一脸的“为你好”,“这西洋钟看着精巧,可毕竟是洋人的东西,摆件儿而已。您若是喜欢新奇,挑个小的鼻烟壶玩玩也就罢了。这大件的座钟,先搬回您住的水木明瑟,让其他娘娘阿哥公主们知道了,怕是又要说您不懂规矩,只图自己新鲜,不顾旁人还没挑选呢!”
一次,两次,三次!无论佩瑶看中什么,只要是她真心喜欢的,孙嬷嬷总能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用“其他娘娘/主子会有意见”、“不合身份”、“惹人非议”等话语堵回来!仿佛她佩瑶只要挑走任何一样稍微好点、合心意的东西,就是不懂事,就是僭越,就是不顾全大局!
佩瑶只觉得一股憋屈和愤怒直冲头顶!皇阿玛明明是让她来“先挑”以示补偿和疼爱的!可到了这里,却变成了处处受制、连喜欢一样东西的自由都没有!孙嬷嬷的背后,站着的是谁,她心里清清楚楚!
看着孙嬷嬷那张看似恭敬、实则写满了控制和刁难的脸,佩瑶只觉得一阵恶心。她猛地收回手,小脸气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清澈的眼中燃起了倔强的火焰。
“够了。” 佩瑶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逼到极点的冷硬,“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妥当!我挑什么都是错!那我什么都不要了,行了吧?” 她环视了一圈这满室的珠光宝气,只觉得刺眼无比。
“不是让我先挑吗?好,我不当这个出头鸟了,我最后挑!” 佩瑶盯着孙嬷嬷,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等皇阿玛赏赐完了各宫主子,等阿哥公主们都挑完了,剩下的、没人要的,您再差人送到我住的水木明瑟去,我就只配挑别人挑剩下的!”
说罢,佩瑶再也不看孙嬷嬷那瞬间变得错愕又有些难堪的脸,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仪,猛地一转身,裙裾带起一阵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库房,朝着自己居住的“水木明瑟”方向,气冲冲地快步走去。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此刻冰冷又愤怒的心。皇阿玛的好意,终究是敌不过这深宫里无处不在的算计和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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