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鸭子

鸿兴桥静静横跨在小河之上,注视着流水,注视着情人,注视着过街老鼠,注视着荒诞和真理。

夜凉如水,风暖似爱人抚摸脸庞的手,这样的夜适合发生故事。

彭蠡泽的脑子很清醒,不疾不徐,闲庭信步,慢慢沿着河往景区外走。

这时已经很晚,游客都散得差不多,还以为他后头跟着一堆摄影师在拍写真,故都不敢靠近,连讨论声都压得极低,有剧组的人抬着道具迎面跟他打招呼,他漫不经心地颔首,目光与河水上的雾气一同游向远方。

以他对江隅这个缩头乌龟的了解,发生别人亏欠他的事,他第一反应肯定是不碍事,不用道歉,更不用赔钱,只要放他赶紧缩回壳子里就万事大吉了。

一定在酒店。

有一群干审计的住在低楼层,他找前台随便问一下,就能要到江隅的房间号。

太简单了。

不简单的是,他找到江隅后要说什么呢。

开门见山问他你是不是听到脏东西了?

妈的。

彭蠡泽想到这个愚蠢至极的画面时,正好就在鸿兴桥上站着,路灯将他与影子分割成两个人,一个在沉思,一个在咒骂。

他伸手摸了摸石桥,上面原本雕着锋利的字样,也早被游客摸光滑了,两岸架着古朴的木水房,悬空伸出水面,以碗口粗的竹子作支撑。

竹子上缠着铁丝,深深插进水底,窗户上挂着一条红色的绸带,系的结松了,缓缓滑落到水面,水蛇一样扭着。

彭蠡泽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反攻计策,那就是率先发难,问那个圆脸女孩跟江隅发展到哪一步了。

跟同事搞上,办公室恋情,多半会被劝退,你这么唯唯诺诺,一定不敢让女孩子替你承担责任吧,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这下又要丢了?你还能干点什么?

他绝对可以问得江隅哑口无言。

还有更恶劣的。

你对着女人能硬?长能耐了,江隅,还以为你只能被男人碰才能射出来——

水面泛起涟漪。

有人。

彭蠡泽瞳孔一缩,脑子还在处理一些下流的画面,眼睛却看到江隅口中叼着鲜红的绸带,像海妖一样从水里钻了出来。

饶是他在娱乐圈跟那么多美人有过露水情缘,还是被月光下微微垂着头的江隅惊艳到失神。

江隅的美很具体,也很模糊,尤其在远远看他的时候。

水滴像露珠流过纯白的山茶花,沿着江隅的耳尖流到锁骨窝,他的脖子无论什么角度看都优雅,更遑论皮肤冷白细腻,水流的流速都快很多。

下半身浸在水里,上身挺直若白杨。

皓腕臻首,凤眸鸦睫,风拂若吻,轻啄着他的下颚,很快就恢复了干爽,他站在那儿,横肩如尺,薄衣物贴着手臂,线条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江隅以前练功非常刻苦,无时无刻不扩胸沉肩,积年累月的习惯让他的身体更加舒展。

水深度刚好到他的腰,波光粼粼的涟漪成了他的裙子,那样纤细修长的四肢,天生为芭蕾舞而生。

在江隅还留着一头长发的时候,就有无数个人大老远跑过来跟他求合照,江隅总是软软地拒绝,说他不上镜。

真是一点自信都没有。

长成他那样,就算把脖子以上全都拿麻袋套起来,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玩一种常人无法驾驭的艺术。

江隅似乎没发现桥上有人。

他低着头,从口中取下绸带,手在颈后虚虚揽了一下,一愣,仿佛意识到长发已经不在了,才摸了下自己刺猬一样的后脑勺,慢慢将那红绳系在自己手腕上。

不对,等等。

彭蠡泽抓紧石栏杆,指甲擦着沟缝被磨得肉很疼。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

江隅后背一僵:?

这么倒霉吗。

空中飘来六个字:是彭蠡泽,快跑。

条件反射让他准备迈步逃离,水环却无比可靠地推着他的腰肢。

他没有动。

干嘛要逃?

他现在是钮钴禄江隅了,能旁听彭蠡泽的活春宫而面不改色,进步巨大,要知道当年他发现彭蠡泽出轨玉女楚遥时,可是当场缺氧晕倒了的。

江隅脚尖绷紧,轻点水底,双臂展开,在水面划过两道弧线,他整个人在水的推动力中往后一滑,轻盈地向后飘去。

手腕上的红绸带随水波荡漾,展示着他的游刃有余,他留头做了个斜旋转,掀起水花。

“我不能学会游泳吗?”

表演完精湛的技术,江隅才回答彭蠡泽,这时,他有意抬头,让彭蠡泽看自己那张堪比猪头三的肿脸。

在河里泡着的他,蓦地拥有了无限勇气。

腰以下冰凉的、在他腿根来回流动的水就像曾经的裙摆一样,成了他的面具,也成了他的后盾,不仅让他能够直面生活的迫害,还能对抗系统主线任务大反派,彭蠡泽。

彭蠡泽刚刚想的那些策略全都忘光了,张口就是急匆匆的一句心里话:“你在客栈是不是听到什么了!”他凝眉,目光炯炯,既期盼看到江隅失态跳脚,又笃定江隅一定会像以往一样被他糊弄过去。

谁知,江隅捧出一汪水,反掌,让水哗啦啦留下,认真答:“我只听到一曲天鹅湖。”

彭蠡泽:……

“你先出来。”他猛地一拍石栏杆,出言嘲讽,“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还敢泡水,做蛤蜊汤?我看你是嫌自己不够丑。”

江隅:“我不上去。”

彭蠡泽:“在水里怎么说事?你别以为我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你废话。”

江隅:“没有人想跟你说话。”

彭蠡泽:……

不受控制的阴凉在后背蔓延,彭蠡泽拳头在颤抖,那暴躁的脾气又压不住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愈发凶狠:“江隅,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知道我的脾气。”

江隅挑眉道:“你想跟我说话?”

“江隅!”

“那你就跳下来。”

“你他妈的!”

又来了,又来了。

口口声声说爱他,可还句句跟他唱反调,明知他不通水性,甚至对水感到畏惧,还说些不着四六的胡话!

彭蠡泽紧闭的双眼一睁,对江隅的忤逆感到不适应,更多的是不可理喻,好像是江隅在死皮赖脸地拖着他不让走。

可有什么办法,江隅在水中,他又不可能在公众场合对他用强。

“你还没学会游泳吗?”江隅惊讶道,“那你那部游泳冠军的戏是怎么拍的,替身?”这个疑问倒是发自真心,而并非为了刺激彭蠡泽,“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用替身。”

“闭嘴!”

“砰!——”

江隅没料到彭蠡泽居然真的敢跳下来,倏地退出去五米远。

很少人知道,彭蠡泽在海边长大,却是个旱鸭子。

当年他们在彭蠡泽的故乡白露岛的海滨定情,海浪听到那番让人恨不得当场殉情的告白,激动打了一个巨大的浪。

彭蠡泽紧紧抱住同样不会水的江隅,用宽肩替他挡去漫天水雨,大海张开嘴把他们吞了进去,江隅甚至以为他们会死在那里。

好在水潮很快就退去了,畏水的人根本无法在水里调整呼吸,彭蠡泽登时呛了一鼻子水,差点吐出来,却在江隅帮他拍背时,抓住了江隅的手。

那晚,他的眼睛里偷偷藏了太阳。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说‘爱’,就是海妖也会心甘情愿被他欺骗。

彭蠡泽一入水,就四仰八叉地失去平衡,他对水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心理阴影注定让他不可能学会游泳,更不会主动去学。

身为知名待爆影帝,他更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局促不安,尤其是跟前情人低声下气。

一上头就跳水已经够傻逼了,窝囊值得省着点用,于是他板着一张死人脸闭紧嘴巴,在水里狗刨了一阵,才好不容易用脚后跟找到水底站起来。

“江隅,你这个——”彭蠡泽的耐心已经耗尽,发誓要抓住江隅狠狠出气,谁知一睁眼,江隅不见了。

水在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彭蠡泽慌了。

“江隅!”他不顾一切地拍打水面,已经分不清究竟在恐惧什么。

“妈的,你躲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别他妈想出其不意吓我,我告诉你,江隅,你——”

他看到了岸上的江隅。

浑身湿漉漉,手上系着红绸带,背对着他的江隅。

“拉我上去。”彭蠡泽沉下嗓子,胡乱划着水站稳,定神掩去慌张威胁道,“把我独自丢在这里,你不会有好下场,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丢掉那个破工作,被告得倾家荡产,你大可以试试,江隅,你——”

江隅解下绸带,手法极快地打了个双层蝴蝶结,扔到水中。

蝴蝶结被水送到彭蠡泽眼前,他下意识抓,却只抓住了蝴蝶结的一角。

“我已经上岸了。”江隅说,“你却还在水里。”

彭蠡泽知道他意有所指,但水和他的理智不能兼容,他只能气急败坏往前走,却被温柔的水流挡住去路。

“我要走了,你却只能留在这里。”

江隅又说。

彭蠡泽的双眼血红:“你要拉我上去。”语气不容置喙,手却很无赖地朝江隅伸着,明明身处险境,却还是不肯低下他矜贵的头颅。

他那长到19岁才形成的尊严仿佛是一把尚方宝剑,宁折不弯,人人都觉得彭蠡泽有如此气质,一定家境富裕,父母精心培养,教养良好,只有江隅见过他跪在泥巴里,被打得血泪崩飞的惨状。

而那个知晓他一切龃龉不堪的江隅,不顾一切丢下他,向前走了。

彭蠡泽再也控制不住,怒吼一声,双掌击中水面,水花再次把他包围,一遍遍冲刷着他装模作样的高傲。

是夜有风无雨,道是有情却无情,河水与海水重叠,镜花水月之中,太阳从眼中滚落,晚阳骄盛,过去与此刻交叠,在那黄昏的海滨,走来一个长裙翩飞的花季少女。

她脖子上系着一根蓝色丝带,抚着圆圆的帽檐将帽子摘下。

长发及腰,被海风吹出一双双自由的翅膀,女孩腼腆一笑,对彭蠡泽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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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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