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念。
“小舟，我们回家了。”陆衡挥手与那猫妖道别后，又回眸，逆着光，望向那红衣少年。
夕阳余晕便衬于他身后，淡光又透过他身上的薄纱，勾勒出他的身旁来，又点亮他的发梢，伴他缓缓点头，便又是一笑………
一步步靠近，不由地比肩而立，落下对影成双………
陆衡叹了口气，便瞥见了贺絮舟手中的福牌：“你，你要去我你弟弟了？”
贺絮舟却忽地拾眸，又摇了摇头：“再过些时日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全推算得出的，六界之大，不能急于一时………”
“好………”陆衡随着他步步而下，“我帮你一起找………”
“还这么悠闲呢？是真不怕那妖道追来？”弥释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两人前头，回过脸来招呼道………
“知道了！”陆衡还是叹了口气，拉住了贺絮舟的手腕，领着他飞奔而下。
三人指尖相触那一秒，便又是流光溢彩，转瞬而过，再回神之时，便已重新落回了陆衡的房间之内………
弥释这才松了口气，摊例在了沙发之上：“跟你们走一遭，着点儿没累死我………行了，现在福牌拿到了，用灵力探出个大概方位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回来了？”舅舅忽然的推门而入，瞬间引得全场鸦雀无声，贺絮舟和弥释面面相觑，陆衡独自尴尬，只得苦笑………
“怎么了，舅舅………”在众人还在发愣之时，陆衡又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句。
舅舅却是并无什么过大的反应，只是提醒道：“你不是明天要去学校报到，准备好没有？”
他这一副过度平静的样子，反而让另外三人又是背后一凉，不知所措………
“都准备好了………”陆衡搪塞道。
“那就好………”舅舅竟是又重新退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弥释咽了口唾沫，满脸与着迷惑：“他为什么这么冷静？倒是把我吓一跳………”
“他可能是见怪不怪了………”陆衡又起身去收拾东西，“毕竟他以前是专收妖鬼的道士………只不过这两年没在做这行了而已……”
他又抿了抿唇，垂下脸去……
注定护不下的人，打乱全局，落得满盘皆输，终是痛彻心扉，自毁前程………
“我出去一趟……”贺絮舟掌心的金莲托着福牌，便于半空之中显出隐约的一行符文来………
“出结果了？”弥释顺势坐起身来，瞄了一眼内容，又忙推了一把陆衡：“还不跟上去？”
“哦哦！”陆衡才反应过来，三两步跟在了贺絮舟身后。
然后便开启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爬楼运动………
陆衡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徒步爬上二十楼：“你要上天台可以早点儿说，我们走电梯啊………”
陆衡气喘吁吁地扶着已如铅灌般，已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抬眼，便瞧见了面无表情的贺絮舟，又真试地没问，“小舟，你都不会累的吗？”
“还好………”贺絮舟如实回答，又仔细研究起了上头的符文，“正北向………”
高处不胜寒，风乱发梢，倒是平添他几分破碎之感。
而那抹朱红，于风中轻漾，将那玉面公子团于其内，衬着他俯瞰茫茫人世，尽伏其下………
贺絮舟伸手拨了拨发梢，视他眸光闪烁，恍然，又滑落一点晶莹……
又向前挪了一步，陆衡便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用劲，将他生生拉了回来，又撞入陆衡的怀里：“从二十层摔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人可以慢慢找，但………”
却对上了贺絮舟茫然的目光，又忙松开了手。
贺絮舟倒是又笑了：“我是鬼，不会掉下去的……”
“我………”陆衡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抱歉………”
“你怎么了？”贺絮舟向前凑了凑，瞧着他……
“我就是有点儿恐高，没事儿的……”陆衡随编了个理由，扭过了脸去。
“那我们快下去吧，待会儿，又要让他人忧心了………”贺絮舟也不欲继续追问，只是拉上了他的手，又下了楼。
而陆衡却赶忙打断他道：“我们要不，还是乘电梯下去吧………”
贺絮舟只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体验了一把现代版的“瞬移”。
而当他们刚回到房间，便闻弥释又打了个响指：“我可提醒你俩啊，福牌是那妖道的发明，我们所能知道的信息，他也能得到，而且，比我们更多。所以，万事小心………”
“所以，谁能告诉我，那妖道究竟是什么人物？”陆衡大抵是没听明白的，皱了皱眉……
弥释便是冷冷一笑：“他也是于数百年前先朝正盛时冒头的，原先也是山中隐道，后以救驾之功被奉为国师，为人之时有个名字，叫林述云。当年也个捉过妖，降过魔的，不过执生念，终是入之歧途，弃了凡修，反是利用所降之妖，独占一方，又集怨念，以此渡过天劫，得求长生………”他又舒了口气，“其真实的实力无处可究，不过区区一个雪域和棺阵，使困了我同贺絮舟数百年，也便可见一斑了………”
“还真是妖道阿………怪不得符咒，都不是一般的阵妖符………”陆衡不由地沉下了脸去。
弥释又忙宽慰他，道：“不过你连他的符都可以毫不废力地撕下，说明，你也很不一般，很有希望啊！”
他又伸手拍了拍陆衡的肩膀，淡淡地又是一笑。
“但愿如此吧………”陆衡也不太敢认同地缩了缩……
而沉默了许久的贺絮舟却是忽地变了条绳编的链子，又塞到了陆衡手里：“明日你要出去？”
陆衡愣愣地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在了掌中，由红绳系在一处的几枚铜钱之上，又添了几颗铜铃铛，响声清脆……
“这是山鬼花钱，可以保平安的…….”贺絮舟认真地道，又望着陆衡，把它系在了手腕之上。
而贺絮舟的目光如总是专注的，带了些许暖意，恰若春风扑入怀………
“多谢………”陆衡总觉得，这是很有力量的.……
带在腕上，又有着星星点点的凉意………
“行了行了，我就先去休息了，有事儿也别叫我。”弥释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打破这异样的氛围，然后转身扬长而去，造入壁柜之内.……
“他这么随意的？”陆衡对指了指那算不得宽敞并且塞满了衣服的柜子。
贺絮舟则并不想承认这其实自己也可以做到，于是便摆了摆手：“或许是雪域过于艰苦，他也就不挑别了………”
而夜色也已染上了大半天幕，将早已开始泛起金黄的秋叶也尽数融于其中，空余一种落寞无光的暗色，又扬瑟瑟之风，卷起落叶飞旋。
惹得恰立于窗边，回眸一瞥的陆衡，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我去，这什么，还成群结队的？”
贺絮舟起身上前，眯了眯眼，才见一队排列齐的白影正缓缓前行，动作更是一板一眼，毫无偏差，只是瞧不清五官………
最前头的着墨袍之人，应该就是领路人………
“这是在………赶尸？”陆衡又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
贺絮舟却是摇了摇头：“似是一个个魂体，比起赶尸，更似超度………不过，又有所不同………果真是鬼门大开之日，并不太平………”
下一瞬，那领头之人却忽地回眸，目光穿透玻璃，直直而入，同陆衡一刹相交，又是淡淡一笑……
陆衡不禁吓得倒退一步：“他，他干嘛看我………”
陆衡终是看见了他的眸子，乌黑透亮，却不似活物，还泛着些许深隧的凉意，渗入骨髓深处，难以驱散……
贺絮舟一把将陆衡推至身后，眸中金莲闪烁，威严随之而来，顺着他锋利的月光，斜射而下，引来一场无声的较量………
但那领路人也似是并不欲与他相争，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不久，终是消散于夜色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而贺絮舟却是皱了皱眉，才回过脸来看清陆衡，摸不了的三分忧虑………
陆衡异于常人之处，也从未并非只有他一人有所察觉………
而陆衡仍觉心疼冷凉，有些许心悸，舒了口气，才缓过神来，他分明知道，那便是一种灵力的相交，而自己，不过一个凡人而已，于六界之内，更算不得什么，又谈何护得住他人………
高楼之顶，同那一跃而下之人，轻掠过的指尖，从来都不是只差一点，而是注定的失败，输得彻彻底底……
忽闻腕间铜铃轻响，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你又在想些什么？”贺絮舟拉着他转过身来，仍可见他眸中的金光闪烁。
陆衡亦看着他，勾了勾唇角：“我在想，他方才在笑什么。”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我方才探灵，结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贺絮舟犹豫了片刻，又坐下身来，“小瑄他，应该就在你所在的学校，所以明日，我得同你一起去……”
“好……”陆衡点了点头，“那找到他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贺絮舟愣了愣，也不知该作何回答，终是随口道，“我就多在暗处陪陪他吧………”
陆衡并未再多问，只是熄了灯，闭上了双眼，沉于一片昏黑之中，暂且将那灯火，星光，尽数抛乎脑后………
今日所见，实再太多，扰乱心绪……
而贺絮舟，便是独坐窗边，也是多年未曾如眼下一般，坐于夜幕之下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担心寻不到贺若瑄，还是要担心护不住那小子？”
弥释已是一觉醒来，伸了伸懒腰，随意地在贺絮舟身侧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若是世人都像你一样什么都担心，那还怎么活啊？活着的时候已经够心累的了，死了还要这么逼自己，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我自是做不到佛骨大人这般体面，说放下，便能放得下………”贺絮舟调侃道，又回过脸来瞧着他………
“放下？不过都是自我麻痹罢了………”弥释又叹了口气，撇了撇嘴，“这种时候，就是差那么一壶酒喽！”
风掠青丝，划过他侧脸，又引得淡淡花香扑面……
“修行之人，不都是要戒酒的吗？”贺絮舟还是问出口，无奈地笑着。
“我是个江湖骗子，这么严谨做什么？”弥释摊了摊手，又挑了挑眉，“不过，倘若当真有机会再见他，我定要好好同他切磋一下……”
“定会有那么一日的………”贺絮舟又转脸看向已然睡熟的陆衡，“不过，终是我拖累了他人，也不知，该如何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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