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待皇后离开,一直三缄其口的秦嬷嬷忙地就将华月扶回矮榻上,眉头拧成一团:

“这些年,皇后娘娘要咱们臧家帮着削去旁族势力,立起东宫的威风,哪些是我们不应的?如今倒怀疑上主子您容不下一个风尘女子,给她使绊?”

“慎言。”华月挑眉,睨一眼秦嬷嬷忿忿不平的神色,抬了抬眼皮,示意还大敞的殿门,“不得妄议。”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转而侧身,端起已经放凉的茶碗,垂眸凝视。

莹亮的茶面映出女子的容颜,不是她的。

林冰烟和文娘子的面容交替浮现,撩动她的思绪。

半晌,华月瞳孔忽地缩紧,猝然抬起头来,看向秦嬷嬷,“与凌侍卫通传一声,西堂里外且都得盯紧了。”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我这里出去的人亦不能例外。”

秦嬷嬷闻之一怔,但只一瞬,眸中就闪过恍然大悟之意,忙皱眉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了下去。

*

庆功大宴在平西大军抵达的第二日举办,设在常开大朝会的宣德大殿上。

雕梁画栋的殿宇,庄严肃穆,八根盘龙大柱伫立殿内,金碧辉煌。

一个个镂金的暖炉,薰香缕缕,与交错的人声相映,热闹非凡。

大燕积蓄的丰厚可在此见一斑。

丝绒红毯绵延所至的高台尽头,设有两处尊座,檀木长案上,琉璃盏白玉盆。

东为文宣帝与皇后双人并席,仪态万千,睥睨脚下。

西则为太后单座,和蔼慈笑中仍有不怒自威的气魄,端庄雍容。

红毯两侧,东下首本设为太子与太子二妃的尊座,但因林冰烟落水染了风寒。

是以,今日这里只有司马焐与华月的双人座席。

在西下首是今日大宴的重要主角,新封的平西侯,三王爷司马昭。

宴席一开,络绎不绝的恭维笑脸便在他面前如水流过,然他自岿然不动,总是摆着一张凝霜的脸,只十分偶然地勾勾唇角,似笑非笑。

朝中官吏大多习惯了阿谀奉承,如他这般风清气正之士,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混得开?

华月咋舌,猜想之余,缓缓将细察的余光收拢,才发觉较之平常甚为殷勤的太子,正体贴地为她布菜。

玉窑白瓷碗碟上,已盛满各色各类的甜品。

“殿下,妾身来罢。”

华月迅速抬手拾起银筷,要接过太子的动作,偏他又将一碗凝脂一般的乳酪摆在她的面前。

华月其实不大爱吃甜食。

可司马焐只一个劲儿的推介:“此乃御膳房新厨子所创的梨花软酪,你且尝尝。”

平日总目光闪躲的太子殿下难得与她对视,本就长得好看的桃花眼里充满期冀,闪着白光。

华月屏息,不大愿意拂他的脸面,便将抿紧的唇线扯出弧度,默然将银筷放下,又拾起羹匙,舀了一勺梨花软酪。

果不其然,甜得发腻。

华月舌尖撬动,将软酪径直吞到肚腹,忍住齁意,转而眯眼朝司马焐笑道:“入口即化,不愧是佳品。”

说罢,她便优雅将羹匙放下,顺势抿了一口茶,佯作舒心之意。

然视线游荡之际,她蓦地对上正对面一双如狼似鹰的眼睛。

华月微微一愣,抬眼聚焦,便见司马昭的凤眼只如先前所见般平静如水,正盯着面前的酒杯,似在出神。

是错觉?

未等华月再细看,再下首林首辅的声音突然传来:

“本朝律例,封王的皇子当立即迁往封地,不知三王爷预计何时动身?”

林首辅便是林冰烟的父亲,乃大燕文臣之首,亦属拥护太子储君这一派。

他只一开口,席中便有不少文臣出言附和,向开宴积起的沸腾中倒了浇了一盆雪。

原来,白日朝会中论功行赏时,皇上正式为三王爷这位新封的王爷赐了封地,便是他母族旧部所在的淮阳。

既有了封地,那司马昭便没有久留京都的道理,若说要快,即日便可到封地安置。

然朝中显然还有别的声音:

“南边匪寇横行,何不干脆令三王爷携余威挥师南下,彻底清了那些杂碎?”

“蛮夷族嚣张跋扈,在西南皆已泛滥成祸,三王爷能平西边乱,南边自也不在话下,何不乘胜出击?”

“即便歇战,三王爷立下的军威也应得到传扬,好立住我大燕已不同往日的形象。”

......

反对司马昭就此安然待在封地的朝臣,多属太后与仁德皇后母族一派,人数虽不多,但他们能在当年的朝堂动荡后坚守至今,可见背后积聚的势力之雄厚。

眼下,司马昭平西一战积累下的名气,已让他从落魄皇子一跃成为朝中第二储君人选,若是得这些朝臣支持,再平定南疆,日后便极有可能取代司马焐的地位。

如此一想,华月便不难理解现皇后为何如此谨慎焦虑,既要拿皇长孙拉拢朝臣,又要华月借父兄的权势尽快将司马昭送往封地了。

她眸中暗色闪过,继续不动声色,细细观察席间愈来愈激烈的唇枪舌战。

“太子已协理朝政多时,对平定南疆一事如何看?”一道威严冷沉的声音破入,席间的硝烟暂熄。

文宣帝看向司马焐,他明明是气定神闲的姿态,却偏偏让人觉得如立在屋外的风雪里,脚底生寒。

华月瞥见司马焐手中琉璃盏的酒面晃了晃,似乎也未料到皇上会有此问询,犹豫了几息,才缓缓起身,朝文宣帝拱了拱手,道:

“儿臣以为三弟出征数年,如今虽大获全胜,但毕竟疲惫应战多年,如今安然归来,当先休养生息为好。”

“哦?”文宣帝挑挑眉,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依太子之见,这平定南疆一事当先搁置?”

南疆城邑多遭匪寇侵扰,上缴的税收连年下降,请命平乱的奏疏却从未减少,可见民怨已深,平定南疆一事已刻不容缓。

然如今朝中将帅之才不多,镇北侯臧老已被文宣帝布排在北戍守边疆,平西侯若要休养生息,那便是无人再可挂帅出征。

华月正琢磨皇上的语气,忽就见司马焐倾身一躬,掷地有声道:“儿臣愿请命出征。”

席间众人忽被此震慑得皆噤了声。

好半晌,高台上文宣帝的笑声才郎朗传开,他一改先前步步紧逼的口吻,“你有此心甚好,不过此时还需从长计议,先摆席罢。”

他话音一落,皇后的声音便起:“往下走吧。”

她朝司马焐使了个眼色,便催促礼部的官员将表演的环节推上来。

所谓平南一事就这样被忽然重重挑起,又轻轻放下,仿若未曾有过。

华月细细揣度一番,又瞥过面不改色,未曾做半分回应的司马昭,便默然垂下视线,继续品尝案上的新茶,等着她布排的好戏登场。

酒过几巡,压轴的胡旋舞终于来了。

麻利的宫人将各色西域乐器在舞台中央摆开,胡琴锣鼓丝竹一类,形色多为中原少见,让人探长了脖子张望。

华月不着痕迹往高台上望去,只见刘嬷嬷附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太后便极轻微地往文宣帝那处瞥了一眼,才弯眸笑笑,挥了挥手。

刘嬷嬷便退到了一边,依旧恭敬地立着。

华月收回视线:想来皇祖母也做了铺排罢?

如此想着,她便安然再度望向舞台中央。

然好半晌,摆好了乐器的舞台中央却迟迟未见表演者上台,席间又是几番觥筹交错后,不免显得有些冷场。

不知哪个喝醉了酒的大汉喊了一声“怎么还不见人上台”,竟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冷清的舞台中央。

此时,那礼部官员才急急忙忙上前来禀:“方才那弹奏竖箜篌的乐娘不当伤了手,这,这表演怕是要撤下,下官,马上去换。”

他说话间,已有宫人上台要去撤那乐器。

“宫中便只有一人能弹箜篌不成?”皇后斜眼一看文宣帝略显不悦的神色,先发话斥责。

毕竟这宴席乃东宫操办,若有一环不甚,那都能归咎在太子能力不足上面。

然那礼部官员却实在无奈,虚抹了一把汗,便战战兢兢地道:

“这竖箜篌乃西域新兴物,宫中能弹卧箜篌者多,但对竖箜篌熟悉者甚少,实在是......”

“那便让华月来试试那竖箜篌吧。”

没等那官员说完,华月施施然起身,出了座席,站到高台前,福了福礼,道:

“华月选演当日便得见舞者技艺非凡,本欲让大家同享其乐,若今日这舞蹈表演不成,实在可惜,还请父皇允儿臣补上那乐者的空位。”

“是了,当年臧娘子便精通西域乐器,想来你是得了真传的,既是难得的机会,便露两手罢。”

太后最先接上华月的话,已代文宣帝应允了下来。

文宣帝听了,只摆摆手,并不驳斥。

礼部官员见了这情状,自是乐不可支,忙三两下就将胡旋舞的乐娘舞娘都请了上来。

律动的鼓点起,弦乐之音扩散开。

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在其他舞娘的簇拥中轻旋而出,青丝纱绣覆冰肌,裙带丝绸曼翩跹。

秦香兰脚下的铃铛随着莲步晃荡。

待一个朝天而奔的飞跃,她便被其他舞娘抬起仰面朝上,如绽放牡丹里娇艳的花蕊。

华月迅速拨动箜篌细弦,视线不住观察文宣帝愈发明亮的双眼,唇角终于漫出笑意: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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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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