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以后,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万寿节了。当时沐黎北征凯旋而归,因着萧绎的战殉宫里也没什么大肆庆祝。如今已过了数月,泰成帝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庆祝一番。
皇贵妃也是为此极为上心。想着萧蘅早已过了弱冠之龄,如今又承袭了荣国公爵位,也该是时候为他觅一位贤内助来打点公府事宜了。万寿节的时候,各路高门贵女都会被邀请来参加宫宴。正是可以放开眼来好好挑选的时机。
不过她这位侄儿却对此毫无兴趣。每每谈及此话题,都被冷冷地用“守孝”的借口打了回去。
“侄儿还在孝期,无心想这些。还请姑母莫要再提。”这日听皇贵妃提及此事,他又拿出了一贯的说辞。
“你这顽儿,如今不过叫你先挑着,定下亲来。又不用急着成婚。”皇贵妃见萧蘅油盐不进,也是有些恼了。
“算了,不同你讲这个。今日本宫找你过来,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她话锋一转,“说起来,皇太女也是当婚的年龄了。万寿节我们可要好好留意一番,给她觅得一个好夫婿才是呢!”皇贵妃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狡黠。
萧蘅眉心微转,抬眼望去,冷言道:“姑母何意?”
皇贵妃托着雪腮,懒懒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白了他一眼,低声嗔道:“所以说你啊,不近女色。连这些东西都不明白……”
萧蘅只是不语,她轻叹一声:
“沐小四再怎么厉害,终究是女子。既然是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想不到吗?”
心头一股莫名的厌恶感油然而生。萧蘅倏地抬眼,却见皇贵妃脸色微虞,怔怔地望着自己。
他这才收敛了目中凶光,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看来姑母已有安排。”
皇贵妃回过神来,抬手在脑边的太阳穴轻轻揉了揉。适才萧蘅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的这位侄儿向来冷若冰霜,就算对于他父亲的死,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
但就在刚才,她看到了那死水般的眸底,分明藏着惊涛骇浪。她再定睛一瞧,那张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或许自己真的太累了,竟产生了幻觉……
“本宫确实有了中意的人选。”皇贵妃压低了声音。“白云双璧,配咱们的公主,也不算辱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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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五,万寿节。
夜幕低垂,整个皇宫灯火通明,琉璃瓦下照应着金碧辉煌的宫阙。御殿内歌舞升平,舞女们衣?飘飘,琴声悠扬。
桌上数不尽的饕餮美酒,却是掩盖不住泰成帝满脸的疲累之相。他坐在中央的龙椅上,眼神有些散涣地望着下面。白日里他接受王公百官朝贺,忙碌了一整天。一口气都没歇着,就坐到了这里。他如今已是快要步入花甲之年,身体也大不如前。
沐黎抬头望去,心中也是不忍。她悄悄走了上前,拿出一个朱红色的锦盒,呈给了泰成帝。
里面却是一块洁白无暇的玉石,雕刻成一只盘龙的样子。
“父皇,儿臣见您的扇坠用了多年,上面都有了裂纹。此次北征儿臣途经和县,那里的玉石莹润柔和,细腻非凡。儿臣便留了一块。这些日子把它雕成了一只盘龙,和您原来那只一样。”
泰成帝眼中闪着慈爱的光芒,从怀中拿出自己扇子,轻轻抚摸着挂在上面的白色吊坠,颇为感慨道:“是啊。这吊坠朕用了快四十年了……那还是你母亲,明懿皇后当年给朕的弱冠之礼呢。一转眼竟这么多年了……”
他怔怔地望着那扇坠,嘴里叨念着,末了,转头又看着沐黎,抬手在她脸上轻柔地抚过,“你这孩子,如今长大了愈发像你母亲了……”
沐黎见着泰成帝眼中泪花闪烁,忙撒娇道:“那就让女儿多在父皇身边呆些时日…父皇也不会这么寂寞。”
近日朝堂上不少人提出皇太女到了适婚年龄,是以该要为其寻一位好夫家。
这种不安好心的“提议”,沐黎自然知道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目光往旁桌上一瞥,皇贵妃却是笑脸盈盈,娇滴滴道:“皇太女尊贵无比,又是储君。就算成了婚,驸马爷也可以住在东宫。如此陛下还可尽享天伦之乐。”
“嗯……”泰成帝沉思片刻,看了沐黎一眼,问道:“小四啊,你可有中意之人?”
“儿臣还小,不想这些。儿臣舍不得父皇。儿臣想永远做父皇的女儿。”沐黎挽着泰成帝的手臂,眼圈也红了起来。
撒娇么,谁又不会了?沐黎心中暗自腹诽。
上面两个女人明枪暗箭地口舌不断。下面却有一个失意的男子正落寞地喝着杯中酒。
说到沐黎的亲事,柳驰一直认为自己也可在驸马候选人中占得一席。
一来他和沐黎是中表之亲,二来他们淮阳侯家向来安分守己,他爹不理朝政,如此之后也不会有外戚干政之患。
不过自己的表妹似乎对择婿之事一点儿没放心上。他竖着耳朵听着皇贵妃报出的几个名字,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物,没一个他看得入眼的。
直到她嘴中说出“胡元清”的名字,柳驰有些在意了。
他向身边的这位温润儒雅的男子望去,却见他一袭白袍悠然自得地坐着,目光清澈而悠远,身上一股不谙世事的谪仙气息,似乎这些凡尘俗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胡元清……”柳驰忍不住低声念了一遍。
“哦?柳小侯爷找某?”胡元清稍转过头,温声问道。
“哦,我听说胡先生才高八斗,博学多才。是想若是能听听先生的课,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柳驰出生武将之家,对经史策论诗书歌赋这些东西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勉强挤出一些文邹邹的说辞,自己也是冒了一头汗。
“小侯爷抬举某了。”胡元清却是淡然一笑,抬手行了一礼,“某在懿文殿授课,若是小侯爷想来的话,某去同皇太女殿下说一声。她必会同意的。”他稍作停顿,又道:
“殿下如今还缺个侍读…那些亲王世子,她倒是不怎么愿意亲近呢。”
“好啊!多谢胡先生!”柳驰心中一乐,眉开眼笑道,“来来!我敬胡先生一杯!”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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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座边,沐黎有些头晕。适才为了自己的亲事和皇贵妃在那边唇枪舌战了半天,现在口渴难耐。
不知是地龙烧得太旺还是什么的,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汗。
今日沐黎为了博泰成帝心疼,好打消寻驸马的念头,特意穿上了女子装束,一身藕色的齐胸襦裙,外面披着一件绯红色襄金边的薄纱。如此单薄的穿着她却还觉得燥热不已。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身体内冒出来。好像某些地方有无数小虫爬过一般,瘙痒难耐。
“糟糕!着了道了!”沐黎心中一紧,赶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只跟一旁服侍的宫人说要去醒醒酒,不必跟来。
她勉强着脚步走到旁边的偏殿流光阁。一进门,整个人就瘫了下去。想起还未锁门,却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
身上的燥热感越来越重,热得她只得把外面的薄纱退下。
刚脱下,忽听得门口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她还来不及反应,却见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了。
“小四!”一个熟悉的声音。
沐黎此刻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般,费力地眯起眼睛看去,原来是柳驰。
“小四!真的是你!”男子的气息忽然喷洒在沐黎的脸上,沐黎用力定了定神,自己竟被柳驰抱在怀中。
“柳驰!你!”沐黎脱口而出,但见柳驰也是一脸潮红,鼻息紊乱不堪,眼神诡异。随即便明白过来,有人要来生米煮成熟饭,逼自己出降。
“这般下流的手段……”沐黎咬牙切齿地暗骂道,但容不得她多想,柳驰双手已摸上来了。
而更要命的是,沐黎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像决了堤的洪水,要将自己活活吞噬。
她忍不住也伸出了手。
忽然一声闷响,柳驰的身体软了下去。
沐黎回过神来,只见门口站立着一抹白影。她搓了搓眼睛,仔细一瞧,却是胡元清。
“殿下!”胡元清一把抓住沐黎的手,低声说道,“殿下这是中了蛊毒!”
“啊?”沐黎第一次感到胡元清居然气力还挺大,看着虽是弱不经风的样子。
“胡……先生,你说的蛊毒是?”她大口喘着粗气。
“西南那边盛产巫蛊之毒。殿下中的便是其中最阴的一种,合欢蛊。中此毒后,如若没有解药,就必得同男子行房,不然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胡元清抓着沐黎的手,上上下下地瞧着,好像在找些什么。
“这里!”他握住沐黎的左腕,指着左腕上方一处红色的血印道,“殿下你看。这便是被那合欢虫咬的地方。”
沐黎往那里一瞥,心中一惊,“这印子哪来的,之前可没有啊!”
“嗯,合欢虫叮咬,一般都要一两个时辰才见效。”胡元清又睨了一眼昏迷在侧的柳驰,肃然道,“看来是有人想要陷害殿下和臣,适才臣的酒水里也放了春情药,不过臣不胜酒力,没怎么喝。都是柳小侯爷帮着臣喝的。”
沐黎背脊上冒出涔涔冷汗,“这招也太阴鸷!堂堂储君居然同自己的授课先生有了苟且之事,这事一旦捅开,后果……”沐黎握紧拳头狠狠打在地上。
“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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