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柔京的冬天似乎特别冷。然而这对于沐黎来说倒不是一件坏事。因着干冷的天气,她左腕上的伤愈合得很顺利。
年关将至,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白雪皑皑。然而外面这般天寒地冻,却丝毫没有影响朝堂上如火如荼的争论。
起因是万寿节那晚的巫蛊事件继续发酵。先是禁军进行了一次阖宫搜索,自然是毫无所获。这也是在沐黎意料之中。于是她又提出要在柔京城里做一次全城稽查。总而言之,是要把那巫蛊之毒的出处抓出来。
此议却遭到了众多大臣的反对,其中以左相曹宴最为首当其冲。
“陛下,巫蛊事件实在不宜再闹大了。毕竟此事涉及内宫,讲到底,不过是些宫闱恶作剧而已。若是为此要进行全程搜索,怕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再者此事也牵连皇太女,若是搞得天下皆知,怕是于皇太女名节不利。”
太和殿上,曹宴直言不讳。
“名节?孤作为一国储君,孤的名节就是要护我江山,守我臣民。至于其他的,皆不重要。巫蛊之祸,历朝历代都有。我朝为防此害,更是设立了最严苛的法令。而如今在这皇城里,居然还有人铤而走险,在陛下眼皮底下顶风作案。左相想要大事化了,莫不是要滋长此风?”
沐黎虽是有些时日没上朝了,但和人争辩起来依然是伶牙俐齿,毫无怯场。
左相曹宴,三朝元老,朝中文臣之首,座下门生众多。为人保守偏执,常常和沐黎在朝堂上争个面红耳赤。
“皇太女,老臣并无此意!巫蛊之祸的确法理难容。只是此次事件,未必就真和巫蛊有关。如今只听胡侍讲一面之辞,就认定有巫蛊之乱,着实有些草木皆兵了。而且宫中也并未搜出任何蛊毒,这无凭无据的,如何服众?”
曹宴也没有一丝要退让的意思。
“无凭无据?孤手上这条疤痕就是证据,当日若不是中了蛊毒,孤又缘何要受这生剜之痛!”沐黎说着举起左手,撸开袖管。一截白皙的下臂就这样曝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上面一片铜钱大小的褐色伤疤,尤为突兀。
众臣们皆是愕然,一些老臣更是直捂着双眼,嘴上念叨着“非礼勿观”。
沐黎对这些迂腐的老朽们却是熟视无睹,只步步紧逼曹宴:“左相,那日情形有多危险,若没有亲身经历,孤也难以置信。好在此毒只是用在了孤身上,若是用在陛下身上。后果你说呢?轻则龙体受损,重则——”
她顿了顿,双目炯炯在殿内环视了一圈。掷地有声道:
“社稷不稳。”
曹宴万万没想到沐黎会用江山社稷来压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臣倒是想到一件典故。”清冷的声音从群臣中传来,人们纷纷投去目光。
却见一位颀长青年侧身站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珠纹带,头上一顶金冠。气质脱尘不凡。
“荣国公有何见地,不妨直言。”泰成帝对这位新袭爵位的年轻国公却是十分客气。
萧蘅躬身作了一礼,娓娓而谈:
“汉武帝晚年曾听信佞臣谗言,误以为太子刘据行巫蛊之术咒诅自己,最后父子两人反目,还逼得太子刘据起兵谋反。这一场动乱牵连数十万人,大量的栋梁之才流失,西汉王朝也由此走向衰落。”
他稍作停顿,抬眼向龙椅上的泰成帝望去。见藏在白玉珠后的龙颜微虞,又继续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荣国公所言极是!”沐黎却是在一旁朗声附和。她向前一步,妙目在萧蘅身上转悠了一圈,嘴角微微扬起。
“正是因为陛下绝非汉武帝,所以我等作臣的就更要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才不会伤及无辜,坏了陛下的英名。”
寒石一般的黑瞳中,凌厉的杀气一闪而过。随即又变成一汪死水。萧蘅向沐黎恭敬行了一礼,不再出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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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朝会之后,泰成帝留了萧蘅在启明殿共进午膳,皇太女也随侍在侧。
餐桌上倒是一切和顺,气氛融洽。末了,泰成帝问道:“承煊啊,朕听宫中传闻说你万寿节那晚相中了一个女子?”
萧蘅缓缓咽下口中热茶,淡然一笑:“果真是什么都逃不过陛下之眼。”
“哦?是哪家的女娘?快说来与朕听听。你也知道,皇贵妃为你的婚事烦恼了好久……”泰成帝放下手中茶盏,身子向前挨了一下。
萧蘅的眼眸却瞥向了泰成帝身边的俏丽少女。
沐黎只专心致志地剥着手中的核桃,似乎完全没把两人所说听进去。
萧蘅轻叹一口气,有些落寞地回话:“可惜那日臣实在不胜酒力,竟喝得酩酊大醉。虽与那女子有过亲近,却未问到她的芳名家世……”
“咳咳!”话音未落,却听沐黎轻咳了两声。
泰成帝瞥了她一眼,蹙眉幽怨道:“晁仪,你前两日感了风寒,咳嗽还未痊愈。怎地又吃这些热气之物?”
沐黎连忙摇了摇手,拿起茶盏往嘴里喂了一口水,讪笑道:“父皇,儿臣咳嗽已大好了,适才不过是呛到了。”
她说着,目光意味深长地向萧蘅瞄去。
“哈哈哈哈!”泰成帝仰头大笑,“承煊真是少年风流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赵中官递来的茶盏,“赵罡,你那日不也去了流光阁么?没瞧清楚是哪家的贵女啊?”
“啪”一声,手中的核桃滚落在桌上,咕噜一下又跌到了地上去。沐黎赶忙弯下腰去,却是赵中官帮她拾了起来。
“殿下,还是奴婢来吧。”他谄媚地堆笑,又接着泰成帝的话头道,“陛下,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奴婢相信,荣国公这般谢庭兰玉的人物,不论哪个女子都会动心的。”
“嗯,赵罡这话倒是说得不错。那个愿意同你亲近的女子,应是仰慕你已久。朕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找你姑母说亲了。”泰成帝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转脸对沐黎笑道,“你说是不是啊,晁仪?”
沐黎脸上却火烧一般的绯红,支支吾吾地回道:“嗯,儿臣亦是这样想的。”
“咦,晁仪,你的脸怎地这般红?又是发烧了吗?”泰成帝关切地问道。
“哦,应该是风寒还没好透……儿臣还是早些告退。莫要把病气过给父皇。”沐黎说着就站起身来一拜。
“皇太女御体不适,还是让臣送殿下回去吧。”萧蘅也迅速起立。
沐黎心中一紧,轻轻扶额。正要拒绝,耳边却传来泰成帝的声音:“嗯,也好。承煊,你送送晁仪吧。”
这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了回去。沐黎默默叹了一声气,无精打采地跪安了。
刚走到启明殿外的昭宪门,天空却飘起了小雪。
好在萧蘅带着一把伞,只是那伞不算大,勘勘容下两人,沐黎只得紧挨在他身边。
男子身上冷冽的气息,似乎连风雪的寒冷都被之驱散。沐黎努力回想着那日在流光阁,自己做的那个香艳的梦中,拥抱着的人身上是什么气味…
正想着,却见脚下伞的阴影稍稍拉长了一些。沐黎抬头一看,原是那把伞正向着自己这边倾。她这才发现萧蘅半个身子已是白茫茫一片。
她心中有些感动,忙握住伞柄,却碰到他温热的手。
“殿下的手真冷。”萧蘅微微蹙眉,忽然停了下来。
沐黎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那只温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倒是没发热……”萧蘅喃喃自语道,“不过殿下的脸怎么这般红?”后面这句话却是问得不怀好意。
沐黎低垂着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足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那日,在流光阁里,若是孤对萧公爷做了什么无礼之事,还请公爷莫要放在心上。”
“无礼之事?那日殿下也这么说,到底是何无礼之事?臣倒真有些好奇。”萧蘅声音毫无波折。
沐黎有些忐忑,抬头偷瞄了一眼萧蘅,却见他依旧是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样子,只是目光中却带着隐隐的光亮,像是柔和的月华,柔情暗蕴。
沐黎还未回过神来,忽感清冷的气息倏地逼近,一只大手已经揽上了自己的纤腰。
“殿下指的是这个么?”萧蘅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近在眼前,微薄的双唇几乎就要盖上自己嘴唇。
他说着,又逼近了一些。
“萧蘅!你疯了!”沐黎一把推开他,脸涨得通红,低吼道:”这里是长街,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非礼储君,真是胆大包天!”
萧蘅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是啊,这里是长街。若是在流光阁就可以了,是吗?”
“你说什么?!”沐黎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倒吸一口冷气,压着嗓门问道,“所以那日我真的对你……”
“是啊,人证物证都在了。”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下唇。
沐黎痴痴望去,只见萧蘅殷红的嘴唇上,一排黑色月牙暗印甚是显眼。
“不想殿下不仅武功超凡,牙嘴也如此尖利。这咬痕,怕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了……”萧蘅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雪,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感叹。
这该死的合欢蛊毒!沐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拽紧了拳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到了御花园,她放慢了脚步。
却听得身边之人轻声在耳畔念着:“殿下,又要重蹈覆辙么?今日下雪天,那御花园的鹅卵石径怕是更滑了吧?”
沐黎像被定住身一般,停在了原地。
两道矜贵的身影矗立在白茫茫的风雪中。路过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抬眼,却是偷眼看去。
“萧公爷,孤那日所为,实在情非所愿。”沐黎稍稍敛了敛神,一脸肃然。
而后,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缕柔光,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被迫同最厌恶的女子亲近,心中自然是万般不爽。但是只要你莫忘心里去,那便也没什么。就当是被猫咬了,或者狗咬了,怎样都行。总之,把它忘掉就好了。”
“忘掉?”萧蘅剑眉一挑,脸色却愈发阴郁。
半晌他语气冷如寒刃地补了一句:“绝无可能。因为臣是睚眦必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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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沐小四是木头做的吗?
是的!!
而且是一块不可雕也的千年朽木!!
要拿下怎么办?
萧狗你浑身解数赶紧使出来呀!!
什么!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好吧,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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