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京城的年关,今年似乎有些不同以往。因着搜城的消息出来,这年岁的喜庆气氛倒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不安。
不过这种情形倒是也没维持多少时日。城中的百姓们严正以待地候了几日,却连搜查队的影子都没见着。渐渐地那告示牌上的贴文便再无人问津。
而沐黎这边厢却忙着搬迁寝宫之事。之前她被封皇太女的时候,东宫尚在修缮,等完工时,她又去了北征。这么一弄就耽搁到了现在。为了赶在除夕之前入主东宫,她这两日可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又到了宫灯皆明的时候。平日里漆黑一片的东宫,今夜却是灯火通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暗夜的静谧,那声音穿过忠熙门,朝着东宫飞奔去。
裕光殿里,昏暗的烛火下,一个清丽的人影倚靠在湘妃榻上,半闭着双眼。手中一本《商君论》摇摇欲坠。
“殿下,云卫率回来了。”耳边传来随身侍女紫萱的声音。沐黎蓦地从梦中惊醒。
“啪—”地一声,手中的书册跌到了地下。
她稍微怔了片刻,有些倦怠地打了一个哈欠,抬手轻语道:“快传。”
紫萱迅速退了出去。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踱了进来。
“东宫右卫率云飞参见皇太女殿下。”男子单膝下跪,恭敬地行了一礼。
“起来说话。”沐黎端坐起来。
云飞是之前华阳宫侍卫队长,沐黎瞧着他为人忠厚,便提拔他升任成为东宫右卫率,掌管东宫府兵。
“回殿下,外面有消息了。和殿下预想的一样,搜城告示张贴出来前几日,城里反响强烈,人人自危。所以到处都无甚动静。不过这两日,末将倒是发觉一可疑之处。”
“哦?”沐黎双目中精光微闪。
云飞轻轻颌首,继续道:“正是在通口街角处的济世坊。”
“济世坊?”沐黎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可是望月楼对面的那家草药铺子?”
“正是那家。”云飞肯定地点了点头。“两日前他们的伙计连夜带着一批货物要出城,说是他们的白掌柜年事已高,要搬回西南黔州老家。想着在除夕之前赶回去。”
“笑话!如今距离除夕不到五日,他们现在走,哪里赶得及到黔州?”沐黎秀眉挑起,面上泛起一层疑色。
“是,属下也觉得十分可疑。于是要求开箱查验,他们倒也爽快,打开一看却都是些普通草药。属下不敢大意,一面偷偷拿了些草药出来。一面和他们说目前是非常时刻,没有特别的通文,不可出城。就这么把他们打发了回去。这两日属下把那日抓的草药拿去太医署,钟院丞也看过了,确实只是最常见的草药。”
沐黎眸光沉沉,暗忖片刻。嘴里喃喃道:“这济世坊在柔京颇负盛名。听说那白掌柜医术了得。又宅心仁厚,常常不收钱帮人看病。”
“殿下果然无所不知。”云飞感叹了一句。
“那倒不是。”沐黎轻摆了摆手。“说来还是那时孤嘴馋,偷跑到望月楼去吃他们的芙蓉香糕。当时瞧见一大群女子挤在济世坊外面。后来一打听,说是白掌柜的师傅‘楚医仙’来了。”
她顿了顿,见云飞一脸茫然,又接着道:“那楚医仙号称是药王谷的传人。医术精妙赛神仙。特别擅长妇科千金一块,所以那日门口才挤满了那么多女子。”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济世坊在柔京开了几年?”
云飞眼珠转了一圈,小心回道:“已有三年。”
心中七零八落的碎片似乎慢慢拼接了起来。
皇贵妃,济世坊,妇科圣手,西南,蛊毒……
沐黎敛了敛神,口气坚定道:“孤明日要亲自去一趟。”她抬手把云飞招近了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云飞温顺地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又补了一句:“殿下,还有一事。末将注意到这几日荣国公萧蘅也日日在望月楼。好像也是在暗中调查济世坊。”
沐黎稍稍一怔,随即又低垂下眼帘。
“知晓了。”
*******
除夕临近,望月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二楼最尽头的厢房,今日依旧是被荣国公府包了。
萧蘅一早就坐在了里面,此时手中正拿着一盏温热的香茗。
面前的桌台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青玉盘子,中间码着几块芙蓉形状的粉色糕点,看着倒是雅致得很。
萧蘅漫不经心地拿着一块送嘴里塞了一口,眉头轻皱起。
“真甜……”
他赶紧拿起茶盏猛饮了几口。
厢门忽然打开,沈蒙躬身走了进来。
“公爷,还没动静呢。我们要不还是先撤吧?”他低声说道。
萧蘅抬手一摆,不以为意道:“急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说了,这里的茶水和景色都还不错。”
沈蒙狐疑地瞥了一眼对面那条狭窄阴幽的街巷,街角处一间不起眼的老旧铺子,斑驳的大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个同样陈旧不堪的牌匾—“济世坊”。心中惊叹:“这破地方哪有啥景色可言……”
再看萧蘅面前的青玉盘子里,精致的糕点似乎没怎么动过,他更是有些诧异。
“公爷,这望月楼的眉山翠羽是要配着他们家的芙蓉香糕一起,不然的话便太过生涩……”
萧蘅放下手中的茶盏,将信将疑地轻嗤了一声:“还有这说法?不过这芙蓉香糕也忒甜了些。”
话音刚落,忽然他望着外面的双眸一亮。
“这不就来了吗。”萧蘅嘴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他站立起身,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信步走出了厢房。“走吧。按照原计划行事。”
“对了,那些香糕你要的话,自己包回去。”他头也不回地撇下一句。
沈蒙连忙摆手,恭敬回道:“不用了不用了。属下吃不了这些。只不过听说皇太女殿下当年偷溜出宫,就是为了吃上这么新鲜的一口。”
萧蘅脚下的步子轻轻一滞,有些玩味地摇了摇头。
*******
这边沐黎在济世坊门口和开门的光头伙计软磨硬施了半天,才被带了进去。
一开始那光头坚决不给她进,说是白掌柜要告老还乡不做了。任凭沐黎拿多少的银子嘴巴都咬得死死。最后沐黎只得说自己是皇贵妃的远房表亲,是皇贵妃举荐了来的。
果然这招有用,那光头直接就放她进去了,只是随从人员都不能带。
沐黎打发了紫萱回去,自己跟着那光头进去了。
来到诊客的回春堂,虽然那些草药都被清空了,但依旧残留着浓厚的草药香味。
沐黎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光头径直带着走进了内室。
“贵人稍等着先。”光头将她引到一张交椅上,便退了下去。
沐黎独身一人坐在屋中,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番四周。
像是一件极其简陋的书斋。交椅对面是一张破旧的书桌和太师椅,倒是墙边的博古柜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满满一墙的书册。
沐黎忍不住走近瞧了瞧,好像都是些医书什么的。
她索然无味地拿了几本翻了翻,却发现里面竟然都是病客的医案。
她顿时来了兴趣,开始在那一面墙里东翻西找。
“说不定会有那个……”沐黎小声嘀咕道。
她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终于她翻到了一本,停了下来。
那泛黄的纸上的墨迹有些褪色,不过“萧维病案”四个字还很是显眼。
萧维,当今皇贵妃的闺名。
沐黎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快速地横扫了几页,然后刷啦一下,把这些病案一股脑儿地撕了下来,胡乱折起揣入怀中。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又重新坐回了交椅上。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从门后闪出一个苍老的人影。
一位老者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沐黎抬眼望去,只见那老者满头白发,一双鹰眼却是炯炯有神。
他没看沐黎一眼,就往那太师椅上一坐。
“贵人安好啊。”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老朽年事已高,本是要告老还乡。不过贵人既是贵妃娘娘的人,老朽总是要卖她一个薄面的。”
看来这位老爷子便是白掌柜了。沐黎故作客气道:“那就有劳白掌柜了,只是今日无法见医仙他老人家么?”
白掌柜眯着眼睛颇有意味地盯着沐黎,缓缓开口:“家师已回药王谷…贵人难道也是来求子的么?”
沐黎脸上漾起一片红潮,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正是。”
“贵人既是来了,不若先让老朽看看脉相?“白掌柜说着,拿出一个软垫,放在桌上。
沐黎倒也不作多想,只伸出手去。
白掌柜在她手腕处盖上一片丝巾。手指轻轻搭了上去。
半晌无言。
沐黎低垂着头,时不时抬眼偷瞄搭脉之人。
倏然白掌柜的目光变得有些诡异,他收回了手,语音森然道:“贵人当真成亲了么?”
沐黎的心跳怦然加快,今日她叫紫萱给盘了柔京贵妇中最流行的坠云髻,妆容也特意弄得比较厚重。看着虽然还有些稚气,但若是要冒充一个刚成亲不久的新妇,应该也说得过去。
“这个自然……掌柜的在说笑么?”她故作镇定道。
“是么?”白掌柜轻抚着自己的胡须,脸色稍缓,“老朽只是有些奇怪,往往求子的都得要夫妇两人一同看诊呢。贵人今日却一人前来,这倒有些为难老朽了。”
沐黎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吱呀”地开门声。却是刚才的那位光头伙计。
“掌柜的,这位贵人的夫君说是要求见。”
什么!?沐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面若冠玉眼如墨画。只是眉宇间的一抹温良叫她有些不太适应。
萧蘅!他来做什么?!沐黎强忍着心中的狂躁,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正想着,萧蘅却已来到了她面前。
“娘子,适才夫君去望月楼里买了你最爱的芙蓉香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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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某人的一声“娘子”叫得倒蛮顺溜。
不急不急,
以后有得你叫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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