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清的额发散落了几缕,遮住了他的双眼。
“唔……”喉颈被死死掐住,他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谓。
此刻他的性命就在萧蘅的手掌之中,须臾之间,那脆弱的喉骨,只需对方再稍稍用力……
山风呼啸而过,吹起了胡元清的乱发,依稀可见他那双澄亮的眼眸,竟带着无所畏惧的笑意。
而这狞笑中带着狂妄,声音虽断断续续,却是掷地有声,清晰异常。
“萧蘅……你同沐黎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
身上那张无形的网罩似乎越来越紧,明明手中掐着对方,但萧蘅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要窒息的人。
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么?
那又如何?
心口一阵酸涩的疼痛袭来,带着彻骨的寒意,愈来愈强烈,如同被千万冰刀围剿一般,萧蘅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竟是胡元清一掌击在了他的胸口。
他奋力一甩,将胡元清抛了出去。
喉间热潮翻滚,似乎有些东西从体内迸发出来,带着浓烈的锈铁气味。
“哗啦——”,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中涌出。
“胡覆!你——”萧蘅勉强地撑在一棵树边,抬手抹去嘴边的鲜血。
胡元清从地上站立起身,将乱发稍作整理,不紧不慢道:“萧公爷放心。这断情蛊现下可不会要你命。”
“断情……蛊?”萧蘅跟着重复了一遍,体内的剧痛慢慢平复。
“萧公爷乃逸群之才,若是沉溺于儿女私情,未免太可惜了。”胡元清双手负背,挺然而立,“本王给你下的这断情蛊,可斩断情丝,重塑心志……”
“胡覆,你果然是前宁遗孽……”萧蘅重喘一口气,“你这般处心积虑,却也是枉然。毕竟这江山早已易了主。”
“屏东萧家,当年三万大军助沐家夺天下。你祖父萧准若是还在,看到你们萧家竟被这般算计提防,棺材板都怕是要盖不住了!”
“住口!祖父的名讳岂是你可提的!”萧蘅大吼一声。
胡元清却是仰天大笑:
“啊哈哈哈!本王看着你们萧家如今这般窝囊模样,心中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而且更妙的是,你这个当家的,居然甘愿做你死敌的裙下之臣…萧蘅,你羞也不羞?”
“死敌?”萧蘅轻嗤一声,脑中回响起某个少女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她从未视他为真正的敌人。
那么他的利剑又该指向谁呢?
萧蘅抬眸注视着眼前这张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中的答案愈发清晰。
倏地心口猛然一抽,适才的剧痛感又翻了上来。他忍不住拽紧了拳头,按在胸口处。
“萧公爷又在想小殿下了吧?”
“断情蛊之毒,阴寒无比。锥心钻骨之痛。不过只有在想到心上人的时候才会发作。萧公爷若是不去想殿下,自然就安好无恙。”
“你……”萧蘅咬牙切齿,听到“心上人”的时候,脑中闪现出那张美若桃花的脸,胸口又是一阵钻心之痛。
“你……到底想怎样?”他额角青筋暴起,大颗汗水涔涔而下。
胡元清慢慢踱了过来,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渺而来。
“本王要你断了对殿下的念想。”
巨大的疼痛在心头翻滚,萧蘅的眼底像是染上一层血色,变得通红。
“因为她是本王的猎物……”胡元清低附下身子,在他耳边瓮声道。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萧蘅嘶声力竭,眉宇间的戾气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像是要将眼前之人吞噬。
“啊哈哈哈!”胡元清扬声大笑,抬手轻轻在萧蘅侧脸上拍了一下,“明日本王大婚,你猜猜谁会同我拜堂?”
萧蘅双瞳骤然一震。胡元清的身影竟变得有些模糊。
然而他那阴鸷低沉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
“那日你姑母给她下了合欢蛊,要不是本王神功尚未完成。殿下如今就是我的人了——”
眼前凶光一闪,却是萧蘅拼劲全力掷出长剑。刀刃紧贴着胡元清的鬓角而过,几缕发丝飘然而落。
“住口——”愤怒在胸腔内爆发,萧蘅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用尽全身气力,只呕出一滩鲜血。身子像是被拖入了无尽的深渊,他甚至分不清耳边低喃的是地狱的恶鬼还是眼前这个男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声音愈渐飘远,萧蘅再也支撑不住,砰然倒地。
*******
从慈垣山往北疾行数十里,沐黎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文昌县。
西南历朝历代都被视为荒蛮之地,少有良田,多是沼泽湿地。而当地的南蛮人又崇尚巫术,被视为不祥。到了大宁统治的时期,更是被大量地杀害驱赶。如今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南蛮人大都聚集在文昌县。
虽是夜幕时分,城门口却是人头攒动。看样子都是在为明日一早的婚礼作准备。
一批马车队缓缓驶入城内,沐黎仔细一瞧,那些车夫都是连云寨弟子的装束。她赶忙不动声色地混入车队之中,跟着大部队一起前行。
进入城内,街道上亦是热闹非凡,身着铠甲的兵士们忙碌着做大婚的布置,随处可见大红色的花球和绸缎。
马车队伍往里行了不久,来到一处大宅门口。沐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沂南王府四个大字。
西南杨家原是南蛮人的族长,大祁建朝之初,对各路异族实行的是“兼容并包,怀之以德”的政策,意在建立一个名族平等的天下。
太祖皇帝封了杨家一个郡王的爵位,也算是给了南蛮人十足的面子。多年来他们安居西南,与朝廷都相安无事。两年前沂南郡王杨宽却无端起事,震惊朝野。
而这事的背后竟然是前宁的梁王在作怪。他拿着南蛮人挑起民族矛盾。若是此乱不平,难不保其他异族也会生二心。
正想着,只听见一声吆喝传来:“那边的,发什么呆。快把这箱东西搬进去!”
沐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与同行的连云寨弟子一起,把马车上的东西扛了下去。
王府里面灯火通明,下人们都在忙上忙下的。自然没人留意到沐黎。她便很轻易地溜了进去。
这座府邸里面倒不算太大,沐黎一间间厢房寻了过去,终于在花园的尽头发现了一间木屋。
那木屋门口站着俩侍卫,沐黎只得绕到后面,躲在窗下的灌木丛中。
刚蹲下身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鸢儿,你莫要不知好歹!梁王殿下抬举你!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日后他登基了,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试问天下哪还有这等好事?”说话的正是杨猛。
沐黎在窗上轻开一个小孔,望了进去。只见杨猛对面的圆桌旁,垂首坐着一个妙龄女子,一身南蛮的装扮。
“叔父不必多说。”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却见那张脸生得姝色无双,秀美绝伦。沐黎心头不由怦然一动,暗忖这梁王莫不是贪图这位青云县主的绝世美貌,所以才如此执意要与她成婚。
“鸢儿是不会嫁给杀父仇人的。”她的声音亦是清冷幽婉。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啊?你阿爹是死于大祁的西南军。梁王殿下才是能替你报仇的人!”杨猛的声音高亢了起来。
“阿爹是中了连云寨的蛊毒,才会去和朝廷做对!我们南蛮人在文昌县本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要不是梁王从中做梗,拿咱当剑使,阿爹亦不会枉死……”杨鸢声泪俱下,一双妙目中带着无尽的悲愤。
“鸢儿!你这痴娃儿竟与你阿爹一般目光短浅!冥顽不灵!”杨猛狠狠地一拳拍在桌面上,”我们南蛮人向来被汉人欺压,给这么一片豆丁点儿大的地方封个什么郡王的就心满意足了吗?若是这次跟着梁王殿下把天下打来,莫说是西南了,怕是半壁江山都有我们的份儿!”
“叔父是糊涂了吗?”杨鸢站起了身,高声质问道:“当年前宁是如何对待咱的?之前在西南的梁王纵着连云寨抢我土地,杀我族人。要不是大祁太祖皇帝,咱还不知道这会儿在哪呢?!”
杨猛被她呛得有些汗颜,声音低了下去:“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位梁王殿下要靠咱帮他复国。成事之后自然不会亏待了咱。”
“叔父!”杨鸢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连云寨与咱势不两立,为何您如今甘心做他们的爪牙……”
“住口!不用说了!”杨猛大手一挥,双目怒瞪,“总之明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莫要像你阿爹那般,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他便要拂袖而去,却被杨鸢一把抓住。
“叔父!你这话什么意思?!鸢儿今日要你说个明白,阿爹到底怎么会中连云寨的蛊毒?他对连云寨向来提防得紧……”
杨猛满面凶光,恶狠狠地说:“你阿爹鼠目寸光!苟安于西南一角!我这个做弟弟的只得帮他一把,没想到他这般无用!”
此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杨鸢微怔一瞬,眼泪夺眶而出。她一面拉扯着杨猛的袖子,一面挥舞着拳头向他砸去,嘴里不停地哭喊着:
“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杨猛一把抓住她的双手,用力一推。杨鸢便摔倒在地。他立马举起手掌,准备一巴掌掴去。
沐黎心头一紧,正欲破门而入,转念又想,这杨猛明日还指望着杨鸢出嫁呢,这会儿应该不敢对她怎样。
果然杨猛收起了高扬的手,只忿忿甩出一句话来:“你这张漂亮脸孔还得留着明日拜堂成亲!哼!你可好自为之吧!”
话毕便转身摔门而去,临走前对着门口的侍卫叮嘱道:“好好给我看紧这丫头!”
沐黎估摸着他已走远,便一个跟头,翻窗而入。
杨鸢被这番动静吓了一跳,她抬起泪水朦胧的双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背光而立。看不清容貌,身上却是连云寨弟子的打扮。
她心中恨毒了连云寨,“唰”地一下从头发上取出一枚金簪,冲了上去。
双手被温柔地抓住,耳边传来温润清泠的声音:“青云县主想要为父报仇,还需再等等。”
杨鸢定睛一瞧,黑暗中那张不太清晰的面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却分外的刚毅和沉着,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皇太女殿下?”
可怜的萧狗…要被虐了。
没事,要吃爱情的甜,就得先尝相思的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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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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