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光明永生”一开始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邪教，只是一个社会上小有规模的兴趣社团。他们在帝都四环的某条街上开了一个小小的俱乐部，偶尔会开展一些可以说是完全无害的有关唯心主义思想的文学与哲学讨论，简直比大学里的所谓文学爱好社还要更加不值一提。
然而，就在去年十月之后，这个俱乐部的会员数量突然开始暴涨，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参与人数从几十人变成了万余人，那间用来开展读书活动的小仓库也被逐渐扩展成了发表讲座的礼堂。而时间来到今年年初，“光明永生”正式进行了宗教注册，然后，他们开始开展除却讲座和布道以外的宗教活动。
当相关的资料被递上玄峥的办公桌时，就意味着事态已经失控了。
“我警告过你们。”广播里经过处理的沙哑声音透着令人恐惧的威严，『六扇门』的掌权者时隔七年再次拉响了内部警钟，“所有的不寻常都值得怀疑，所有的声音都应该被倾听。六扇门的一切保障是为了最高的国家利益，不是用来给你们收拾残局的。”
整个情报部噤若寒蝉，部长战战兢兢却也没得选择地把申请递进了走廊尽头的黑色大门里。辗转几道关卡，最终被放到了玄峥的桌子上。
中央政府的“六扇门”并不算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它是政府的鹰犬，是国家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一道防线。它的大部分员工都分散在政府的各个部门中，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身边坐着的是否是六扇门的人。
玄峥的工作，说得好听一点是六扇门的高级公务员，说得不好听一点，他其实就是国家秘密特务组织里最高级的那个特务。
但就算是最高级的特务，五年没出过外勤也会马失前蹄。他对外的形象是财政部年轻有为的高官，每天都生活在别人对他背景的质疑中，而近来局势趋于稳定，需要他亲自出马才能解决的工作已经越来越少了。他逐渐开始步入幕后，几乎所有人都确信，他就是六扇门下一任的掌权人。
而玄峥完全不这么觉得。他还有一场好仗要打，这次突如其来的任务就是个例子，他的上司绝不会让他全须全尾地走上掌权人的位置。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从南洲七国的大使馆里拿出了通讯记录，然后又亲临“光明永生”带走了名单。在近乎完美地完成这一切后，饶是他也放松了警惕。于是，子弹擦着他的小腿过去，几乎是瞬间就让他的行动能力减半。
最后的那六个业余杀手的确是“光明永生”的人，但能在那个时间地点机缘巧合地来到他面前，不得不说，他的上司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红日在这钢铁森林间升起，照亮冷了一夜的天幕，光辉洒满帝都。
玄峥坐在沙发上。“光明永生”这个组织背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甚至有种奇怪的直觉——他的上司，几年来已经被他逐渐架空的上司，或许早就参与其中。
他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复仇的。但如果在那之前，他的上司对国家安全产生任何威胁……
他宁可放弃一切，也要亲手将他送进地府。
“你又通宵了？”
“没有，睡了两小时。”
“两小时可完全不够啊。”陈肆显然睡得很好，伸着懒腰走进客厅，让八点钟灿烂的阳光均匀地沐浴在他身上，“是因为伤口疼吗？”
“不是。”
陈肆去厨房煮了粥，在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再次拎着药箱来到玄峥身边，给他拆绷带换药。
这个过程，他们之间本来不应该出现任何交流情况的，然而玄峥看着埋头给自己剪绷带的人，沉默片刻，主动开口：“你对‘光明永生’了解多少？”
“不多，只知道是新兴邪教。”陈肆头也不抬地道，“既然没下指令让我们去围剿窝点，那我想我没必要去管宗教本身的事。”
“但你认为你案子中的受害人是无辜的。”
“因为他不是因为信仰宗教走火入魔而**，他根本就是被谋杀的。”陈肆给他腿上的绷带打好了结，终于抬起头来，“我对那个宗教没有兴趣，我只想找出真正的凶手。”
“很抱歉。”玄峥说，“我也只能告诉你，别去他们的俱乐部里找人了。”
“哎？”陈肆感兴趣地看向了他的脸，“为什么，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不是教徒？”
玄峥难得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陈肆高高地扬起了眉毛：“是机密？不能说？”
“可以这样理解。”
“好吧。”他倒是很看得开，点点头就继续拆绷带了。玄峥对此有些意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的行为似乎是在“试探”。
这有点不太对劲。他想。他那点不为人知的扭曲癖好又开始露头了。可能是平时见多了六扇门里的疯子，导致他看到正常人就放松警惕……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对的事。
他果然还是离人类社会远一点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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