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宁峥心中已掀起汹涌波涛。
方天画戟随意丢给上前请他出去的苏喜,努力压下欣喜:
“谢殿下解惑,屠贼乃陛下所赐,旨为保护殿下,故而就放在延福宫,可否?”
云露雪不想与他多再纠缠,不耐烦道:“可!”
苏喜用力抱着屠贼,左摇右摆,脚步虚浮,满头大汗,唤来五六名宫人一同抬起。
“殿下,这……”
“收着。”
云露雪不解蹙眉。
她盯着宁峥毫不留恋地背影,心中如有蚂蚁啃食。
她握紧月牙扶手,指尖生疼,直至伤口裂开,又扯着心口疼。
麻烦地端起瓷碗,大口将饭菜塞入口中。
宁峥为什么会有前世的记忆?
他也重生了?
不,不可能!
都是假的,他在骗她!
一定是这样!
一筷又一筷,冰冷的饭菜塞在嗓子眼,难以下咽。
“呕!”她恶心地连夜宴时饮下的烈酒都吐出了出来。
主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麝楹心疼地又让小厨房重新烧了一桌热菜。
云露雪呆坐着,眼前是各色蔬菜。
“姑姑,我想吃肉,吃猪肉,吃牛肉,吃羊肉。我要吃肉。”
她胸膛里有一把火,要将她燃烧殆尽。
她不甘心、不愿意就这样认输。
延福宫小厨房烟囱飘起肉香。
各色佳肴摆满桌案,一道道精心烹饪的肉菜端上桌。
云露雪邀麝楹、鹤浣同坐。
又让苏喜领着宫人在小厨房摆上席面。
延福宫内一扫阴霾,一片喜气洋洋。
云露雪将各色肉食塞入口中,忍着胃中不适咽下,两盏烈酒入喉,再食竟觉美味。
原来她是爱吃的。
只是他们困着她、一遍又一遍告诫她,让她不敢碰。
“除夕雪夜赏月,举杯共贺新春!”
三道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仰头饮下杯中酒。
重活一世,已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恩赐。
她定不会再走来时路。
如果宁峥记起了一切,那她和他更能断的一干二净。
她要活着,要和师兄、小舅、相宜、阿爹、兄长,一起好好活着!
“福寿安康,万事胜意!”
麝楹拦住她又要仰头喝下的酒盏,云露雪笑嘻嘻地拉上鹤浣,偷着空又将酒饮下。
心头挂碍难抛,她想去博一条出路。
酒入愁肠愁更愁。
前路又在哪儿呢?
深夜,云露雪躺在床榻上,迷茫地反复推演。
宫内炮竹劈里啪啦响了一夜。
云露雪彻夜难眠。
初一,正旦大朝会,百官朝见,文德殿四位镇殿将军除了三司指挥使外的那人竟是宁峥。
此后两日朝宴,宁峥风头出尽。
箭若流星,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拔得头筹,简在帝心。
天子夸赞之言一日传遍京都。
随之一起的,是除夕夜宴天子有意促成他和三公主的婚事。
京都上下,物议如沸。
苏喜将此情形回禀云露雪时,她只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紧闭延福宫宫门,谁也不见。”
她咽下一块四喜丸子,平静吩咐道。
麝楹蹙眉点头,苏喜忧心忡忡地领宫人拴上宫门。
“师妹,你怎么了?”
归心后知后觉。
云露雪庆幸自己还有师兄相伴:
“我既入沙门,自该终生不嫁侍奉菩萨,怎可贪念红尘。”
归心似懂非懂:
“四喜丸子好吃吗?”
云露雪眉开眼笑: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归心瞳孔震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云露雪喜笑颜开,眉心忧愁却怎么也散不掉。
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宋清源每日来给云露雪换药,皆长吁短叹,却不敢多言。
麝楹每次问他如何,他只说:“无碍、无碍,多歇息些便好。”
归心每日一早便会来寻她。
他会于廊下诵经打坐,会陪她用膳,说些闲话,待她安歇后才走。
而她最烦的还是宁峥,他真的自初四起,每日都来和她回禀殿前司查案进程。
如她所料般,都是废话,毫无进展。
可宁峥每次都会扯出一长串废话,烦不甚烦。
云露雪就这样过了十二天。
从忍着恶心咽下肉食,到喜爱上土豆炖牛腩。
她夜夜愁思难眠,双眼却愈发明亮。
十三日一早,殿前司几人抬着二人晃晃悠悠路过延福宫。
正巧迎面撞上从内务府回来的鹤浣。
三言两语问清后,鹤浣匆忙回禀:
“殿下,攀扯您的那两名永寿宫宫女正被殿前司抬着要送回母族。”
许是忠心,许是试探,她多嘴一言。
云露雪当即便道:“拦下他们!”
“是。”鹤浣领命而去,片刻后领着殿前司几人停在延福宫宫门口。
“二人伤势为何如此严重?”
苏喜来回传话,询问殿前司几人。
“回禀殿下,永寿宫已封,并无太医前去医治。”
几人恭敬答道。
云露雪只犹豫一瞬,就道:
“既还是宫女,我延福宫人手不足,正好留下。把人抬进来,让他们走吧。”
几人一惊,望着气喘吁吁的苏喜追问:
“殿下可知宫人若死在宫里会如何?”
苏喜喘着粗气挥手让他们走:
“你们走吧,殿下既如此说了那就是有数的。”
几人见状也不多言,舍下两名宫女就走了。
云露雪将二人安置在偏殿,着人去请宋清源。
宋清源急匆匆赶来,见云露雪无事心下大安。
转瞬又见此二人,只觉眼冒金星:
“殿下,因这二人去殿前司告状才累你受罚,您心中有气是自然,可今日不是要将她们遣送出宫吗?怎在此处啊?”
他脑瓜嗡嗡响:
“您可知宫人若死在宫里,按宫规,殿前司和大理寺都会来查理此案?若是人为,无论是谁皆要严惩?”
“此二人擅闯文德殿受罚满宫皆知,今日若没送出宫,反而死在这儿,殿下怕是百口莫辩呐!”
麝楹顺势劝道:“殿下,确是这个理,咱还是将她们挪出宫去吧。”
云露雪撇过榻上进气多出去少的二人,她只见过她们两面。
一次在永寿宫,二人胆小怯懦,躲在久思身后。
一次在文德殿,二人缩成两团,被打的血肉模糊。
如今不过半月,二人瘦骨嶙峋,已是将死之态。
云露雪心有不忍,垂眸只道:
“宋太医不妨先瞧瞧,她们可否有的治。”
宋清源无法,只能跺脚咬牙去瞧。
归心不忍看,坐于廊下捻珠诵念佛经祈福。
“二人伤势过重,又耽搁太久,活不过五日。”
宋清源额间细汗直流,眉间尽是不解:
“微臣或可一治,但不敢担保一定能救活。”
“二人若再受些什么伤,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
“殿下菩萨心肠,大可等二人回了母族,舍些银钱,请民间有名的大夫相救。”
麝楹亦上前劝说道:“宋太医所言有理,这般时候,殿下何苦连累自身。”
云露雪心绪翻涌,她怎不知几人所忧为何。
她若想出气,再加责罚,二人死;她若想相救,二人身子骨不争气,那还是死。
这番道理,她岂不知。
这般晦气事,她本不该沾。
“……应修安隐慈悲之心,应除一切灾横苦恼。”
归心低声诵念大般若经,云露雪恰闻此句。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缓道: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宋太医放手去治,无论死活,皆是本宫之责。”
“二人若能活命,也是您的善缘。”
“本宫也会备下厚礼相送。”
“还请宋太医,尽力去救。”
殿内几人心思各异,不敢应声。
麝楹率先打破僵局,感叹道:
“罢!罢!罢!”
“奴婢请宋太医竭力医治,延福宫上下感激不尽!”
满殿宫人齐喝:“请宋太医竭力医治,吾等感激不尽!”
似有微风抚过众人面颊,各样心思皆掩下,此刻只盼同是宫人的二人能有个活命的可能。
“应修安隐慈悲之心,应除一切灾横苦恼。”出自《华严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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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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