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庄主就此病倒了,他平日里结仇不少,因此各路人马听说他病了,都纷纷赶来看他的热闹。
就连群芳阁的老鸨也来凑这个热闹:“贾庄主,你前年在我这里欠了百两黄金,推说生意不好,至今还没有把这笔账填上,你可要知道这皮肉钱若是欠了,那是要遭天谴的!”
管家也觉得丢人,但奈何人家老鸨子是拿了欠条上门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若把人赶出去是违反大楚律的,因此只能看着老鸨带着一群莺莺燕燕进了前厅,那些粗鄙女子不识珍品,随手把前朝的花瓶抛过来扔过去,看得管家一阵心颤。
“听说贾二公子花重金买了一张字,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结果却跟货郎箱子上的字一样,不知有没有这回事?”老鸨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贾府管家。
管家心底一凉,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家二公子花百两黄金错买了某个无名氏的字,这消息真是长了腿一般,连群芳阁的人都知道了。
“就是这一张。”管家虽气恼,但还是保持风度地一指。
“姑娘们,把那张字拿下来!”老鸨一挥手,莺莺燕燕一哄而上。
管家想要阻拦,奈何,那些女子穿得十分暴露,他若不小心碰到、看到,总有些晚节不保的风险,因此无奈,只能大声疾呼:“这里是贾府,可不是你们那三教九流的地方!请你们放尊重一些!”
老鸨啪地一声把欠条拍在桌上:“大楚律可说得明明白白,若一直欠债不还,我有权拿走同等金额的物品!既然此物价值黄金百两,那便正好。欠条我放这儿了,你且收好!姑娘们!咱们走!”
在一群女子的簇拥下,老鸨子耀武扬威走出了贾府,她这笔钱被欠了很长时间,如今上门来讨债,已经全然是不在乎这笔钱了,只是想让贾庄主出丑,好纾解她心中恶气!
回到群芳阁,老鸨就让人把这张字挂在显眼的地方,若有人问起,便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末了再补充一句:“那贾二眼拙至此,无怪乎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面去了。”
老鸨不懂字画,但来群芳阁的并非都是白丁。林笑庸是雅致的人,可是也不免因为应酬被拖来喝酒,他喝到酩酊大醉,出门时无意间瞥到这张字,瞬间就呆住了,忙向人问询:“这是何人所做?”
旁人见他反应这么大,吓坏了:“林老,难道这张字有什么大不敬的地方???”
“不,不是!”林笑庸说,“我惊讶,却是因为这字写得好极了。”
随从松一口气,忙将贾二的事情告知林笑庸,林笑庸醉眼朦胧,凑近了仔细看:“这字苍劲有力,想不到官学中竟然还藏了这种能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有好事者问起:“此人的书法与王府尹的爱子比起来又如何?”
“王平潮怎可与此人相提并论?”林笑庸平日里为人谨慎,若他在清醒时,断不可能说出这种得罪人的话,但酒后吐真言,他喝醉了,便把所有顾忌抛在脑后,只用真实的评价说话。
林笑庸狂赞某个无名学子,此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家里有适婚女儿的富商,已经在打听这位有潜力的年轻人到底是谁:“想不到江南府还有如此低调的学子!林老既然如此夸赞,此子必然才学不俗,将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不知他是否已经婚配,若是没有,或许能做我的乘龙快婿!”
整个江南府的媒婆倾巢出动,誓要打探到这位沧海遗珠的姓名,每日总是围在官学附近打听,引来路人频频围观。
此事轰动一时,也称为了官学里诸位学子的课后议题。
“听说了吗?咱们学院里,有个低调的人,一手好字让林老都赞叹不已!”
“这事儿谁不知道?那贾二一开始还以为是王平潮写的,直接就拿了一百两黄金过来!”
王平潮听到别人背后议论这件事情,心里总不是滋味,毕竟从小到大,他是旁人口中的神童,任何事情,他都是第一,走到哪里不是少女们爱慕的对象?可是没想到啊,他王平潮竟然也会有一天,被旁的人给比了下去!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努力想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这根本做不到,不管别人的议论声有多小,他都能听到。
“你!过来!”王平潮阴沉地勾勾手指,命令着自己的仆从。
那仆人知道自家少爷人前人后是两副面孔的,但少爷眼神如此阴鸷,却是头一次,于是那仆从战战兢兢走过去,不知道他要吩咐什么。
“去,打听清楚,那张字倒是是谁写的!”王平潮恨得声音都在发抖,“我要他不得好死!!!”
说话间,王平潮控制不住,笔钻透了纸张,墨迹在纸上晕开了,就像他人生中一个巨大的污点!
仆从领了命令,便潜伏着,偷听其他学子们的谈话。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我也想见识见识!”
学录忍不住走过来说道:“那字是何少的书童所写。”
石愚川问:“何少?哪个何少?”
学录笑了:“咱们江南府,除了何雨堂,还有谁有资格被称为何少?”
“何雨堂身边的伴读?”
“就是那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人?他是伴读?我见他眉目生得好,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姓花,单名一个临字。”
“花临?临水照花,倒像个女孩的名字。”
“既然他这么厉害,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他?”石愚川问。
“你恐怕不知,他是个孤儿,之前不知道以何为生,三年前,何家开办义塾,他就在何家扎根了,白日读书,晚上给人做工。”知情者一边说,一边感慨,“如此逆境,花同窗还能安心读书,他这安心做学问的样子,倒是让吾辈自叹不如了。”
一时间,花临的名声盖过了王平潮。每日,官学总有人登门,就为了看能写出无价之字的人是怎样的青年才俊。更有媒婆,登门要给花临说亲,被花临婉拒后还不死心,拉着画师趴在官学墙头,要画师偷偷摸摸把花临的画像画下来,回头拿给雇主看,富商们看了都称赞花临长得周正,表示要亲自见见这位才俊,想用丰厚的利益招揽他成为自家东床快婿。
花临被纠缠得没了办法,只能假称自己多年前受人恩惠已有婚约,一定要娶恩人之女为正妻,富商们这才作罢。
虽然花临躲过了姻缘劫,但是并未躲过桃花劫。他的画像被转了几道,有时出现在小儿案头,作为学习的榜样,有时出现在脂粉铺外,用来招揽顾客,还有些小说,索性把他画在封面上,一时间销量大增。
花临无奈,她本喜欢步行往来,但因为最近围观她的人太多,不得已来往官学都坐马车,一下了马车,必定狂奔,待坐定时,面颊微红,发丝飞起,反倒更惹眼了,一时间,官学众人纷纷效法,“花郎妆”就这么传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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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平潮一直忍着,就想等第一次考试结束后,用实力证明自己,把面子找回来。
考试前夜,王平潮把石愚川约在酒楼见面。
石愚川一见他就问:“平潮兄,你的脸为何有一丝红晕?怕不是有什么好酒先喝了没留给我。”
王平潮答:“只是因为读书读得太过激动了,哪有什么红晕,许是你看错了。”
虽然王平潮答得巧妙,可他的仆从早已经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出门前,是谁一直往面颊上补腮红的?王少爷可真是煮熟的鸭子,只有嘴硬了。
“这些日子,何雨堂跟他的伴读招摇过市,风头无两,”王平潮说,“他们倒是风光了,可你的好哥哥席白,却永远也不能翻身了,他所招受的苦难,都是这两人带来的!听说影射花临的小说你已经印好了,还等什么?明天考完,就马上发行,让这两人尝尝你席哥哥尝过的痛苦滋味!”
“可是……”石愚川迟疑。
“你不会是退缩了吧?当日,你感染时疫,席白那可是真的不顾自己性命,为你端茶送水,渡过难关。他对你的恩情,那可是犹如再造父母,这样的情谊,你竟然说忘就忘?”王平潮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倘若他泉下有知,那该多么失望?”
“我并非忘记,更不是退缩。何雨堂自然是要对付的,只是……”石愚川说,“那花同窗他无依无靠,只是个孤儿,靠苦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倘若我那新的小说发行出去,恐怕会对他有不好的影响。”
王平潮根本不能容忍他眼中的追随者倒戈,于是继续煽风点火:“你当真相信花临是什么无辜之人?有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花临跟何雨堂那种黑心肠的人在一起,你还真以为他是什么一尘不染的出水芙蓉?实话说吧!策划谋害你席白哥哥的,花临得算是主谋!”
“此言当真?”石愚川问。
王平潮早有准备,拍拍手掌,一个胡子拉碴眼圈乌青的乞丐就走了进来,此人浑身散发着气味,一双眼睛污浊不堪,只有手上指肚处的老茧,证明他曾经是一个惯于用笔的读书人。
“他叫陆盐,曾经也是何家义塾的学生,因为不肯跟何、花二人同流合污,才被赶了出来。”王平潮说。
陆盐对石愚川拱手:“石公子,王公子所言千真万确。何雨堂因为席白说他是草包,心生不满,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来,他身边那个叫花临的,便献上阴谋,雇了一个假和尚,骗得席母散尽家财!席白病了,却连大夫都看不起,最后恐怕身体也被拖垮了,有人想救济他们家,可都被何雨堂使了手段恐吓,所以这才……”
石愚川想到往日种种,席白是如何不顾生命安危将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时间怒火中烧,当即一拍桌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长了一副好皮囊,谁知心却是黑的!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这样才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人生!”王平潮为石愚川斟了一杯酒,“石兄弟,你有这份气魄和胆量,真是成长不少,若席兄在此,他也会感到十分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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