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明释大师,”何雨堂拍着僧人肩膀,“居无定所,招摇撞骗,一定很辛苦吧?”

“小僧愚钝,还请何少爷指点。”

何雨堂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插在桌子上,把花临吓一跳。

“留在何府,为我做事,保你衣食无忧,”何雨堂话锋一转,“若大师为难,那我只好把你送到衙门了。近日,朝廷严惩像你这样招摇撞骗的假僧人,你一无度牒,二无师承,被抓进去,那可把后半生都交代在里头了。我劝大师考虑清楚。”

明释见何家少爷生得是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再观他面相,命宫光明如镜,疾厄宫丰满莹润,再看前额正中,隐隐伏犀贯顶,皆为大富大贵、大名大寿的模样,面相极好,未来不可限量,绝不仅仅是江南首富这么简单,若是投奔了此人,日后自己也不必提心吊胆一直辛苦。

“小僧只会念经诵文,不知道可以为少爷做些什么?”明释问道。

何雨堂说:“需要你做事的时候,自然会吩咐,旁的你不要多问。我会在城郊买个宅子让你安顿下来,买两三个仆人伺候你日常起居,你要什么只管写个条子递给阿和。但若让我知道你起了异心或者不告而别,别怪我翻脸无情。”

明释应了,一本万利的事情,他没有推辞的道理。

何雨堂无意中对镜瞥了一眼自己容貌,隐隐与记忆中前世的自己有些许的不同了,说不出的细微变化,或许是眼角些微的上挑,又或许是眉头的舒展,面相的变化,或许与他心境有关,又或许上天已经悄然将他的人生拨到了另一条路上。不知道这一世,他是否能扭转家人和自己的命运。

——————

学问是每天都要做的。

今日卫夫子主要讲对课,他写了上句,以半个时辰为限,让义塾众人作答,这上半句精妙,一时间众人难得抓耳挠腮,咬着笔杆,不知从何下手。

花临照旧没怎么思索,提笔就写,写完后便凑到何雨堂身边,看他如何落笔。

何雨堂虽然近日奋起直追,但到底底子薄弱,思忖了半天,字没写一个,倒是墨汁在纸上晕染了好大一块。

“你要是再看,我就不写了。”何雨堂赌气般,趴在自己的纸上,怕自己被花临耻笑了去。

花临却正色道:“学问非是一蹴而就的,我初下笔时也写得不好。”

何雨堂听了她的话,便也不扭捏了,在对手面前需要提起戒心展示自己刀枪不入的模样只能在深夜里默默流泪,可是花临,她不是敌人,也不是坏人,在这样的人面前,是可以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给露出来。

眼见花临撑着脑袋看他,何雨堂似有桃花拂面,一阵文思从心泉涌出,让他下笔如有神助。

花临看他落笔,直说:“何少对得好。”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角陆盐的眼神,他今日才成了何雨堂的拜把子兄弟,真真实实飞上枝头变凤凰,原本应该是他跟何雨堂称兄道弟,享受其他人羡慕的眼神的!可是如今,他穿一身绸缎衣,气场偏偏叫着粗布衣的花临比了下去,这一身衣服倒反像是他偷来的。

陆盐握紧了手中的笔,心底隐隐冒出的妒忌让他微微颤抖,他一直深信自己未来能成大事,他坚信自己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可是好像只要有花临在,他就永远被压了一头,夫子喜欢花临,同窗们也喜欢花临,就连何雨堂身边的跟班阿和也是对花临态度更亲热一些。

半个时辰到,众人纷纷把手中的笔收起来,将答卷交给卫夫子审阅。

大部分人不能成句,在纸上磕磕绊绊乱写一气,陆盐看着,轻蔑一笑,自信满满把他的答卷交了上去。

其他人纷纷凑过来看,毕竟平日里陆盐也算义塾里数一数二的,他做的对句,果然就是不一样的。

“陆兄你真是才思如泉涌,哪里像我,半个时辰都想不出一句来。”

陆盐听着其他人的恭维,嘴上自谦着,可心底里已经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我可是少爷的结拜兄弟,就你们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卫夫子看过了陆盐的对句满意地点点头:“陆盐所对的句子倒是十分的工整,你们几个平日里若是无事,好好向他讨教几分!”

何雨堂也交卷,夫子夸他进步飞速。

轮到花临,卫夫子连连拈须大笑,称赞花临写的句子仿佛是神仙所做,一气呵成,毫无滞塞,还大声地读了出来,叫众人欣赏学习。

陆盐被花临文采震慑到,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难以追上,叹命运何其不公,又隐隐为花临折服,只暗道:花临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和我、何少称兄道弟。何况我能有今日,全仰仗花临为我打算,日后我也要多与他亲近,向他学习才是。

义塾结束后,其他人散去,还要忙着为家里分忧,找些零工来贴补家用,养活自己。陆盐原本是支棱个小摊子,靠帮人写字赚些铜板,之前花临被何雨堂暂时赶出来,是陆盐好心把自己的摊子借给花临让他有个生路,所以今日花临才投桃报李,把这么个天上掉馅饼的差事让他去做。

成了何府的贵人,陆盐自然是不必去做那些零碎活,连带着他的家人都在何家谋了一份工,日子比起以前可是过得滋润多了。陆盐散学后,便在自己房内继续读书。

席白的信鸽飞落到陆盐窗前。

陆盐打开纸条一看,席白叫他想法子把花临约出去,想来是要对花临下手。

陆盐没理会,把纸条烧了,又把信鸽掐死了,随意挖个坑埋了。从前席白是给过他一点好处不假,可如今席家没落,席白已经再没有任何资本能够驱使他了。何况花临对陆盐有恩,陆盐也并不想要花临的命。

何家有很多藏书,陆盐看得太入迷了,推窗望去,明月已经在空中高悬,他一摸肚子,饥饿难忍,于是叫住丫鬟,让丫鬟做些吃食送到自己房内,他见丫鬟面露难色,又说:“今日,厨房若是有剩下的吃食,拿来热热也可,无须费心再做。”他并不是挑剔的人,有一口吃的就行。

可丫鬟脸色还是很差,她假意对陆盐点头,待走过转角,与另外一个丫鬟撞在一起,二人皆发出一声惊呼。

陆盐听到丫鬟喊叫,本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谁知,在转角前站定,他却听到了两个丫鬟的低语。

“青琐姐姐,你走得这么快,是要到哪里去?”

名唤青琐的丫鬟冷笑一声:“丹墀妹妹,你倒是清闲,看你手上的东西,定是去找嬷嬷她们去谈天,消磨时间。”

“青琐姐姐,你不是在少爷房里伺候的吗,少爷那人向来宽宏,又不会支使你做粗活,你怎么还一脸苦相?”

青琐眉头一皱:“别提了,陆盐那小子你知道吧,招摇撞骗的泼皮一个,不过是撞了大运,跟少爷拜了把子,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竟使唤我去做事,忒不要脸。”

“陆盐?我知道他,长得黑木炭似的,脸上还有一道疤,别是看上了姐姐你,特意套近乎吧?”丹墀打趣道。

青琐一听,眉头倒竖起来:“陆盐什么东西,也敢配我?若是花公子那样的,别说使唤我去热饭,就算叫我拿出积蓄倒贴,我也是愿意的。”

“我也是!花公子长得俊俏,性情也是极好,又十分地有才学,这样的人,才配跟咱们公子称兄道弟……”

陆盐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但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他本来就不是那攀龙附凤之人,丫鬟无知,他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他是出身贫苦,长得也不好,但他志在读书考取功名,并不想一味地用何少结拜兄弟的身份来吸血。

丫鬟的说笑声一直不绝于耳,陆盐又饿得厉害,实在没法子集中精力,便想着独自去义塾点一盏灯苦读,好早日追上花临,想到此处,他将书籍包好了夹在腋下,便出了门。

到义塾时,里面却不是一片漆黑,隐约能见到一点灯光。

陆盐才到门口,就遇到花临。

“花兄好巧,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难怪学问做得这么好。”

花临摆摆手:“你就别取笑我了。何少和夫子也在,你快进去吧。我饿极了,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点心拿。”

陆盐有时觉得花临像个小姑娘似的,偏好甜口,不过,或许这就是天才的异于常人之处吧。

花临的身影隐入夜色,陆盐也踏进了大门。

但里面飘出来的对话,却让陆盐踏出去的脚重新缩了回来。

“卫夫子,以我现在的用功程度,半年后的县试,是否有可能考中秀才?”

卫夫子应是饮了酒,在何雨堂面前说话也没了分寸:“何少爷你这几日固然用功,可做学问并非一日之功,秀才的事情,你且先放在一边,不要去想。”

“那如今看来,咱们义塾里,有望考上秀才的,恐怕只陆盐一人了。”何雨堂知道花临是女儿身,无法参加科考,因此并未将她考虑在内。

可卫夫子却急了,一拍桌子:“只有花临,只有他,能遇到这样一个学生,属实是老夫一生之幸。”

“陆兄文章虽然没什么灵气,可他平日里功课做得还是不错的,夫子你不也经常夸他吗?”

陆盐以往敬何雨堂,敬的是他的家世和财富,若说到学问,陆盐倒是顶看不起何雨堂的,他料想这富家公子的勤学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可如今,连何雨堂这样一个绣花枕头都如此评价他,陆盐心内那股子刻意被压下去的郁闷又返了上来。

“陆盐?他呀,”卫夫子叹一口气,“我见他用功,不愿打击他。他的启蒙先生学问不成,害得他文章里总有股迂腐的匠气,太过死板,文章句子滞塞不通,比起其他人自然是强,那点东西骗骗寻常百姓还成,奢求高中,恐怕……”

黑暗里,陆盐贴在墙壁上,他见到自己的一颗心,犹如月亮慢慢沉入水底,没有声音,才寂静得可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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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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