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年前19

盛寒送我到家门口,然后便自己开车回了家。

洗过澡,刷了牙,躺上床,困意立刻袭来。再醒来已经是周四,令人兴高采烈的周四,距离周五只剩下一天的周四,我跳下床,腹部却传来酸涩的疼痛。

我拉起睡衣,肚子上昨天红色的圆形印记已经变得铁青。我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几乎是神游一般去了办公室,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心不在焉地迎来了周五。

绿毛球已经有些失水,我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买了几枝棉花回来,洗干净花瓶,把棉花插进了花瓶里。棉花软绵绵的,捏起来像是盛寒。

周五晚上,盛寒到家,看到花瓶里的棉花,在门口前仰后合地笑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我不理解这件事情为什么那么好笑,但看到她开心,所以我也很开心。

新闻说沪城会很快进入感染高峰,于是我们计划这个周末都呆在家。

周中的时候,我还从衣柜里找出了我的“灰灰”,就是跳跳虎、□□熊和粉色小猪的好朋友——Eeyore,那只尾巴上系着粉色蝴蝶结的驴,我用毛刷给它洗了澡,然后从它沉甸甸的身体里挤压出水分,放在盛寒买的电暖气旁边烘干。

等到周五的时候,“灰灰”已经干透了,我把它放在了床上。

盛寒走进卧室的一眼就认出了“灰灰”,把它抱在怀里,脸贴着脸,宛如多年未见的亲朋故旧。

她躺在我身边,抱着“灰灰”的时候,我跟她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本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早上醒来看到她躺在我的床上,抱着我的“灰灰”,待客不周的愧疚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它真的叫灰灰?”盛寒问。

“是啊,真的叫灰灰。”

盛寒伸展胳膊,把“灰灰”举在空中,“你叫灰灰吗?真的吗?真的吗?”

灰灰没有回答。

“你在欺负灰灰是个小哑巴。”盛寒指控我。

“是吗?”我直起身,低头看着盛寒,“灰灰是个小哑巴吗?我现在要让灰灰吃点儿哑巴亏了……”

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像这样躺在床上,聊天,沉默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

我们的小房间似乎已经独立于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不管在何种层面上影响着所谓“历史的进程”,我们都不再关心。一切大问题都与我们无关,我们拥有的只是彼此,这就是我们生命所需的全部。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些“大问题”本来也就与我无关,只是因为新闻或者是当代的媒体过于发达,以至于我更深刻地活在了历史当中。但实际上,这本身就是我的一种幻觉,我能影响和我能创造的只是我当下的生活,更具体一点,就是触碰盛寒的方式。

跟盛寒坐在沙发上看《阿黛尔的生活》时,母亲发来消息,问我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感染高峰的必须药品。现在很多地方的布洛芬一粒难求,是否需要寄给我一些。

我回复她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让她不必担心。而且我此前已经感染过,想必还带有抗体。

母亲问我圣诞节的安排,我想她大概是在问我要不要回家。

“圣诞节你有什么安排吗?”我问盛寒。

盛寒的视线从投影屏幕上移开,看向了我,“你问我吗?”

“没有,”盛寒说,“哦,对了,你圣诞节是有假期的吧?”

“嗯。”我点点头,“我已经在假期里了,可以一直休到公历新年之后。”

“真好啊。那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妈在问我要不要回家。”

“你很久没回家了吧?毕竟之前去哪里都不方便。”

“是,我上次见到我妈的时间和跟第一次见到你的时间差不多。”

“啊?不会吧?”

我点点头,“我妈是2019年的五一假期去找我玩,我们是在七月见面,你不是还见过我夹在冰箱上的拍立得吗?那年本来是计划回家过年的,但是我忘记因为什么了,那年我没有回去过年。紧接着就疫情了。”

“这样啊,那你上次回鹿川是在什么时候?”

“也是2019年1月。”

“那你确实很多年没回去过了。”

我点点头,“你呢?你上次回家是在什么时候?”

盛寒没跟我提过她是哪里人,她的普通话也标准到完全听不出来任何口音,我只知道她是跟我口味很像的北方人。

“我啊,”盛寒垂下眼睛,看了看投影,房间黑漆漆的,投影投在屏幕上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脸,“我上次去鹿川也是在疫情前,2019年。”

“你去过鹿川?”

“当然,我出生在鹿川。”

“啊?”我满脸惊讶,“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盛寒耸了耸肩,转头看向了屏幕。

我拿起遥控器,摁下了暂停键。

盛寒转过头,看向了我,“怎么了?”

“那你怎么用去字啊,去鹿川,而不是回鹿川?鹿川不是你的故乡吗?”

盛寒的表情无比平静,“鹿川对我来讲,就像是父亲的姓氏。”

我直起身,注视着盛寒。仿佛窥见那个一直封闭在湖冰下的自我一样,我再次得到了窥见盛寒的机会。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知道这个机会稍纵即逝。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盛寒看着我的脸。

“字面意思,我像不喜欢我的姓氏一样,不喜欢鹿川。”

“你并不把鹿川视为你的故乡吗?”

盛寒点点头,“我没有故乡。”

不知道为什么,听盛寒说出这句话,我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酸涩。我张开手臂,抱住了盛寒。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想有姓氏,也没有故乡。想到这里我开始不自觉地流泪。

盛寒听到我吸鼻子的声音,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红着眼睛和鼻子,握着她的肩膀,看向她,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盛寒看着我,抬起手捧着我的脸颊,用拇指擦掉我不停流下的眼泪。

“怎么了?”她的声音柔软,温和,带着安慰。

“灰灰。”我叫着她的名字,“你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啊?”

盛寒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宝贝,原生家庭这个词对我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盛寒,“我希望你能开心。”

“我现在就很开心。”盛寒拍着我的后背,“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

“可那是不一样的。”我说,“我希望你能真的开心。”

“嗯。”盛寒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我坐起身,打开一盏小灯。

“你圣诞节假期要回家吗?”盛寒问。

“我有点不想回。”我嗡声说。

盛寒抽了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纸,擦了擦鼻子。

“我十五岁就被我爸妈送出国了,对我来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他们长期的缺位,使得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我想,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没有故乡一样。”

“十五岁还只是个小朋友,自己在外面会害怕吗?”

我点点头,枕在了盛寒的腿上,“一开始很艰难,我英语口语很差,也交不到朋友,每天都自己上学,然后放学回家自己呆着。”

“国内的朋友呢,没有联系吗?”

“偶尔会用□□联系,但有时差,联系越来越少,慢慢就断了。”

“你爸妈怎么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你送出去啊?”

“不知道,六月我刚考完初中升高中的考试,我爸妈就说要送我出去,一个多月以后就出发了。我的人生走向就在那两个月里被完全改变了。”

“你有问过你爸妈原因吗?”

“问过,他们说是为了我可以受到更适合我的教育。但我觉得这不是他们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我扔出国的真实原因,因为我的性格和我适合什么样的教育,并不是他们需要突然意识到的事情。”

盛寒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感受。”

“但是也很难说。如果再来一次,让我自己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的我自己,应该会希望我选择了出国继续接受教育。”

盛寒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头,“你长得很好。”

“嗯?”

“你长成了很善良的人,善良,敏感,很可爱。”

我得意地点点头,“还有吗?”

“很关心世界。”

“还有呢?”

“很热爱人类。”

“热爱到想要消灭人类暴政。”我笑着说。

盛寒笑出了声。

“还有吗?”我问。

“很温柔。”

“温柔?”

“嗯。”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被用在我身上。”

“你是很有力量也很敏感的人,这两点同时在你身上,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温柔。”

我看着盛寒亮晶晶的眼睛,“灰灰。”

“嗯?”

“此刻我只意识到了一点。”

“一点什么?”

“我是一个喜欢被你夸奖的人。”

盛寒笑出了声,捏了捏我的鼻子,“这确实是个很深刻的自我觉察。”

“你怎么不夸我了?”

“夸你什么?”

“当然是夸我是个很擅长自我觉察的人。”

“是,这就夸,陈灼是一个擅长并且时刻保持自我觉察的人。”

“爱听,好爱听!”

盛寒笑着,低头在我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看着盛寒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你有这种感觉吗?”

盛寒点点头,“我们本来就已经认识很久了。”

“我是说,比我们实际上认识得还要久。”

“你是说大于三年?”

“嗯。大于三年。”

盛寒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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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灰,看这边
连载中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