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季,天气湿热,老鼠虫子泛滥,兴许是他们在作祟,陛下若是觉得烦心,奴婢现在就着人去处理。”
周齐骁扶着剑柄,屏息紧贴着墙壁,脑海中瞬间已经想好了几条看起来可行的说辞,然而过了几秒,他便听见他那父皇说道:“不必,畜生而已,你坐下来陪着朕罢。”
周齐骁立刻松了口气,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来此处的目的。但是直觉告诉他,现在进去并不是时候,于是他便安心在此等候,且听这奸佞要和皇帝说些什么。
“陛下忧心至此,可是在担心太子殿下?”
倏尔,周齐骁听到这奸佞竟提到了自己,不由得认真听起来。
“哼。”皇帝轻哼了一声,“莫与朕提他,自他回京以来做的事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陛下莫要这般说,太子如此,不过是想为大周讨个社稷安定国泰民安罢了,只是……少年心性,有点过于心急罢了。”
听到这番话,周齐骁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赵临舟竟会替他说话,也没有想到,自己回京的所作所为在父亲看来竟会是这般不堪。
然而没等他开始难受,皇帝说出的话再次让他心里一痛。
皇帝的声音明显充满着怒气,“哼,少年心性!朕看他是和他母亲一样急着往上爬,生怕朕挡在他们面前前阻挡他们路!”
母亲——
周齐骁呼吸急促,双眼猩红,回京以来他从未听皇帝提起过他的母亲,今日还是头一回。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皇帝的语气没有他想象当中的丈夫对已故妻子的留恋与深情,反倒只有厌恶和嫌弃。
怎么会这样……明明在他儿时的记忆里,他们是如此的相爱。
“陛下息怒。”赵临舟立刻声音轻柔了些,听起来就像是安慰,“皇后娴静安良,临舟少时也是见过的,或许是时过境迁,人之常情罢了。”
“罢了,不提他们。”皇帝换了个口气,“朕忧心一天了,你倒是说说,如今大理寺卿之位空缺,那几个老家伙一直在催朕立刻下旨任命新的官员,他们都说晏卿二子晏沉双极为合适,你陪着朕这么多年,你倒是说说哪里合适啊?”
周齐骁努力攥紧着拳头,这大理寺卿之位原本在玄衣卫的管理下形同虚设,是他回京以来好不容易得到的,现如今,一帮自诩为国之栋梁的老迂腐们竟然都想让害他的罪魁祸首去担任这个职位,简直是岂有此理。
“陛下。”
周齐骁听见一阵窸窣的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应该是赵临舟郑重的跪了下去,“陛下,依奴婢来看,晏沉野尚且年轻,担当如此大任确实是有些不妥,况且奴婢听说,这晏二公子在晏沉双未出事之前只不过是个不读诗书的风流子弟,如此看来,却是难以为继。”
周齐骁屏息,继续听着赵临舟说的话。
“但是陛下,近年来科举懈怠,国子监的遴选更是变成了王孙贵族们的攀比结缘之地,人才难出,于是乎才有今朝这般只知道写折子维护自己利益的腐朽,晏沉野却是难当大任,但据奴婢所知,其兄长出事后晏沉野便戒骄戒躁,为了给他们晏家某个出路,辗转于各个大臣之间,结果罢在眼前,晏沉野确实是个圆滑之人,懂得在合适的职位做合适的事却又不会招惹别的麻烦,那些连陛下都哄不好的臣子们不都被他一张巧嘴哄的好好的,所以,奴婢以为,这晏沉野虽然德不配位,但却是如今之下最合适的人选。”
周齐骁见这赵临舟欲扬先抑,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辛辛苦苦的职位拱手相让,持续叠加的愤怒再也忍不住了,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当即一刻都等不了了。
“父皇,不可!”周齐骁瞬间从屏风处踏了出来,把落在阴影里沉思的皇帝吓了一跳,惊愕之余,竟被他的言语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临舟不过只是一个太监而已,何以能论得起国事,一定是他和晏沉野狼狈为奸,父皇明智!”
皇帝见周齐骁一身铠甲腰带佩剑便冲了进来,说出的话也极其无理,瞬间按桌而起:“放肆,你是在说朕识人不清吗?”
周齐骁依旧是站着,转眸看了一眼赵临舟,发现他竟然临危不惧没有丝毫慌乱,反倒十分平静的看着周齐骁,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一般。
“太子说的是,陛下,奴婢只不过是一说,您听听便罢了。而太子殿下,如今三更半夜,您不在自己的寝宫里好好待着,来此作何?莫不是知道奴婢要献上谗言迷惑陛下,特来斥责奴婢的?”
周齐骁见这赵临舟表面捧他,实际上却暗暗给他埋坑,甚至在皇帝面前也如此不顾尊卑分别,瞬间就感受到了这奸佞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心下又无奈又气愤,想不到他们这些战士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荣华富贵却让这些说尽谗言的宦官享得,当真是无耻至极。
那些人说的是,自己这幻想中的父皇早就已经死在了记忆里,他现如今只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
先皇尚且会为博得权利暗暗筹谋,然而如今他的父皇却只会偏袒奸佞,让有志之士蒙冤。
想到这,周齐骁气上心来,想到自己回京之后的种种遭遇以及壮志未酬,习惯性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活动,他看着这奸佞的脸,瞬间便抽剑而出,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下,那锋利的刀刃便已经到了赵临舟的颈下。
“你这贱人,若无你,父皇何至于此!”
“住手!”
桌子轰然被人一脚踹到,是皇帝上赶着来阻止周齐骁的动作。周齐骁没想到皇帝竟会如此珍惜这个奸佞甚至于不顾脸面,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赵临舟竟然会武,但却装作不会。
他出手那瞬间本来就是下着死将对方一击致命,然而赵临舟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个角度,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他慌乱躲开一样,然而只有懂武的周齐骁知道,这一寸可不是好拿捏的。
“来人哪!来人哪!!”
怔愣间皇帝已经嘶声力竭地叫喊,周齐骁反应过来作势再要出刀,皇帝却已经扑到了他面前,看这样,竟然是要舍身保护这个奸佞的意思。
当真是可笑至极。
“父皇,你何至于此!”周齐骁声音里透着绝望,剑尖微偏特地躲开皇帝,然而那剑实在太长,皇帝没见过如此画面,且一辈子活的谨小慎微,只觉得这把刀就像自己梦中想象的画面一样,下一秒就要触及他的脖颈。
哐当——
随着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响起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士兵一到大殿面前看到的就是一个身穿禁军服装的士兵举着刀尖指着皇帝,没有多想,立刻便大喊道:“大胆细作,竟然敢擅闯皇宫,来人,拿下!”
……
周齐骁的脑海一片混乱,他盯着小窗之中透出来的光辉,始终想不到,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父母恩爱,无人敢欺侮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醒来就到了大漠孤烟直的塞外,没有玩乐,没有父母,只有血淋淋的断臂残骸,还有他早就看腻了的大漠。
那时周齐骁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想到舅舅对他说的法子,于是他倾尽兵力,甚至不惜使得诡计才打了一场胜仗回京,本欲干一番事业顺便找到舅舅常和他所说的真相。他拼尽全力,努力让太后削弱太后一党,可到头来,在这个他出生的地方却无人相信他,甚至是他的唯一血亲。
哦,不对,他还遇到了一个姑娘,其实第一次见她,不知为何他就深深被她吸引,又或者是出于私心,他稍稍使了些手段便一举两得扫除了两大障碍,终于赢得她进门,却不想被一女子所害,如今……窗外时明时暗,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的爱人却始终未来找他。
周齐骁神情恍惚,终于想清楚自己是如何来的这个地方,呢喃道:“难道是我错了吗?”
“——殿下没错。”
暗哑纤细的声音陡然在空荡荡的狱中响起,周齐骁神经质般地回头,却见一身干净的赵临舟站在门外,那双漆黑的圆眼像黑夜里的猫,直勾勾的盯着人发怵。
“你来干什么,父皇终于觉得我说的都是对的,要放我出去了?”
赵临舟罕见的嗤笑一声,像是在听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殿下当真有趣,身陷囹圄心态如此,我当真要和殿下学学,可惜……往后怕是没这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在这牢中不分昼夜,周齐骁早就潦草至极,双手扒着门栏,恶狠狠的瞪着赵临舟:“什么叫没机会了。”
赵临舟的笑意突然止住,眼神中满是让周齐骁觉得假惺惺的怜悯之色:“周齐骁,你落到如今地位也是活该,活该自己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看来太后当年的做法是正确的,即便到了边疆,太子还是不该初心,那浪漫主义情怀当真是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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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病弱白莲花也想上位(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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