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容景静养了两日,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这一日,今迿来了。
三年带兵厮杀,今迿满身戾气,铁铮铮的气概,是教养在国都的世家子弟难以匹敌的。
少年将军,见惯了死亡与鲜血,眼中最不缺的便是狠。
“末将今迿拜见公子。”今迿抱拳合揖,向容景行礼。
容景从怀中取出金帛,交至今迿手中。
今迿展开金帛,掂在满是茧子的手上,粗粗阅过,道:“公子此前遭到刺杀之事,末将已经派人去查,最晚三日,定能查清。至于金帛中所托之事,末将与府中上下任公子差遣。”
两人在书房中商议良久,直到今辰派人请他们用膳,才止了话头。
今迿和容景来到次厅,却不见今辰。
“辰儿呢?”
“回将军的话,楼小姐来了,郡主在花厅会客。”
楼家在宋州算得上是大户,商家出身,本与今府搭不上关系,昨年花朝节,今辰救下误坠湖的楼如清,两家才开始有来往,这来往仅限于楼如清与今辰的私人交情。
用完膳,今迿屏退众人与容景在院里商量叛国案之事。
院门口,一个水绿身影款款而来,玉饰坠珠,铃铛作响,为小院添了三分丽色。
身形像极了那日的人。
今辰向容景微躬行礼,铃铛声一下惊醒容景,他道了句“免礼”。
今迿见妹妹静候在旁,问,“我让厨房留了饭,你用过了吗?”
“用了些粥。”今辰看向容景,道,“听闻公子午后要出访,可否捎带臣女一程?”
容景鲜少与女子同行,念今辰于他有救命之恩,应允,今辰立刻差侍女去安排,自己回芳华苑换身衣裳。
今辰走后,容景与今迿又说了会儿话,谈及双栖山遇刺,容景问:“那日可有一红衣女子?”
“公子口中的红衣女子可是持鞭?”
容景摸着下巴回忆,脑海中红衣女子的腰间别了一把长剑,他闭眼时似乎听到剑出鞘的声音。
得到否定回答,今迿疑惑,按理那日今辰去救人本是袭一身素,且她自幼习鞭,有一身的好鞭法,怎么可能成了红衣女子执长剑。
难道,是她?!
塞北风霜,今迿已不是经年不谙世事的毛小子,内心震惊,面上不显,“公子出事那日,正巧今辰打马经过,等末将带人赶到时只有她一人。”
只是那时的今辰是一身白衣,并无红衣似火,但这事断不可让容景知晓。
容景听他的话,一时间思绪翻涌,待到今辰上马车,他才缓过神,眼瞧女子白衣胜雪,轻裘披风搭在肩上,腰间别一斑斓长鞭,妆容精致,如同画上走来的妙人。
“我去朱门巷,过两个路口就下车。”今辰同车夫嘱咐过,又与容景提了一遍,“公子去县令府上千万小心,昨夜有一支来路不明的队伍进城,极有可能是冲您而来。”
今迿为了保护容景的安危,特意派了两支暗卫,一前一后保护容景,若不是军中琐事繁多,他定亲自陪同。
不明队伍属于哪一机制,实力如何,他们一概不知,只能小心警惕为上。
“郡主。”马车外,有人敲车壁。
今辰掀开车帘,听那人道:“下人找遍双栖山,没有找到您的簪子。”
“郡主的簪子丢了?”容景问,语气中带着急切。
今辰遣退车外的人,回头应道,“是,山上来往的人多,可能被人捡去了。”
“让令羽帮忙去找吧。”
今辰不知容景为何突然主动帮她找簪子,懂分寸,开口拒绝:“不过是根木簪,没了便没了,不劳烦公子。”
簪子样式简单,上面没有任何今府的标识,被人捡了也无碍。
到朱门巷,今辰下马车,朝巷内行去,容景单指别开车帘,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深巷,良久,直到令羽唤他,方回神。
一户大院门口,楼如清神色焦灼地来回踱步,瞧见今辰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辰儿,你快去看看莺莺。”
屋内,元莺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静靠床沿,为她擦拭身子的丫鬟见她二人进来恭敬行礼:“奴婢见过郡主、楼小姐。”
今辰走近元莺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双无神的眼珠子毫无动静,透着一股冰冷的死意。听楼如清说她昨日来时元莺莺便是这幅模样,谁叫她都不应,像是魔怔了一样。
“她这样已经几日了?”
“听丫鬟说莺莺前日精神不好,昨就变成这样了。”
“在这之前可有何处不对?”
楼如清看看候在一旁的元家丫鬟,摇摇头,“我问过了,没有异常。”
“当真?”
“是。”丫鬟应道,“这几日小姐除了精神不大好,其余的都和往日一般无二。”
今辰打量屋中的陈物,觉着有些不对。
“莺莺近日都和什么人来往?”
“小姐性子静,除了您和楼小姐,没旁人了。”
“当真?”
“是。”
“那台子上的是什么?”
今辰来元莺莺住处的次数没有楼如清频繁,她常年随兵打仗,习惯留心周围,元莺莺的屋内陈设除了侍奉元莺莺侍女,最熟悉的人就是她,一眼就发现台上多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檀香盒。
“是,是小姐新买的首饰。”
“取来。”
“盒中净是些碎物,郡主还是看看小姐……”
“取来。”
丫鬟微微颤颤将檀香盒捧来,额上的密汗逃不过今辰的眼。
盒子打开,是一叠厚厚的信封。
“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欺瞒您,只是小姐说,这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便是您和楼小姐也不可。”
“如果你想救你家小姐,就将信的事详说于我。”
和元莺莺来往的是一个叫柳峥的男人,两人在月湖初遇,一见倾心。
柳峥家中管教甚严,不可常出府,于是元莺莺开始与他日日传信,情意愈浓。
五日前,柳峥来信说想与元莺莺见面,约在郊外。
“小姐第二日去赴约,回来也无异常,跟那柳生无关系吧?”
“有无关系找来问问便知。”
楼如清:“我从未听说宋州有这号人,如何找?”
今辰正欲同楼如清商量,突然哑声,手中的信纸散一地,她扭头看向屋外,楼如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外头空无一人。
“我有急事先走,晚些再细说。”
“唉。”楼如清来不及拉住她,人就没了影。
肆.
县令府内,两支队伍围着一群人厮杀,十息之间,一人生死。
来人蹲身去探暗卫的鼻息,平稳如一,身上毫无损伤,分明是中了迷药,再看容景主仆,脚下步子轻浮,显然也吸入了迷药,怕是支撑不住。
令羽小腿受击,摔在地上,刺客挥剑向他刺去,容景分神替他挡,保住了令羽的性命,却让对面的人找了空,利刃直指眉间。
“公子小心!”令羽惊呼,翻身去扑,却连他的衣角也触不到,人在地上一砸,失去了意识。
手中的剑垂地,容景中了迷香,精疲力竭,一时间难以提剑挡住来人的攻击,只能等利刃离他愈来愈近。
“叮——”
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手腕飞转,刺客的双手筋脉尽断,再看来者,皆是一样的下场。
容景惊讶地看着眼前执剑的女子,未持剑的手紧紧按住怀中物。
梦中的红衣一袭,此时竟在眼前。
“你,怎知我遇刺?”行刺发生在县令府内,大门紧闭,过路人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刺客将人皆困在府中,没有人去报信。
今辰不答,他又问:“你几时换的衣服?”
她抬眸看他,解释道:“衣裳弄脏了。”
“你的剑?”他明明记得今辰出门时配的是长鞭,此时却换成了剑。
“朋友处借的。”又扯了一个谎。
今辰像是被他问烦了,解决完刺客,抱剑站在树下,不扶他起来也不与他说话,不问他是否安好。
在原处等到军部的人马撞门而入,容景见今迿到了,心中松气,彻底昏了过去,手一直放在胸口。
今迿见他按着胸口,以为那处受了伤,撩开衣边,入眼的是一根簪子,有些眼熟,“这是……”
是那日今辰丢在双栖山的木簪子,回想容景在马车上说要帮忙找簪子的话,不可能是令羽刚刚去双栖山找到的,剩下的可能只有捡到这根簪子的人是容景。
“既然他喜欢这根簪子,就送给他了。”今辰说的云淡风轻,完全不在意她的簪子给了容景意味什么。
今迿想让她拿回去,但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拿走。
她从来不听他的。
崔副将清点伤亡人数,片刻后来禀报:“回禀将军,暗卫都昏过去了,没有死伤,只是……”
“说。”
“刺客全死了,没有留活口。”刺客紧锁县令府,万万没想到最后困死的居然是他们自己,院子中的血腥画面,饶是像崔副将这样上过战场的人,看到胃里仍是好一段翻腾。
今迿看向树下的女子,一袭红衣,沾血无形。
三年不见,依旧如此。
察觉到视线,她抬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今迿:“柳大人可有被伤及?”
“大人无恙,但柳家少爷失踪了。”
今迿:“柳大人不是只有女儿吗,何时有了儿子?”
崔副将道:“听说是外室子,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柳大人想接回府,但是柳夫人不同意,只好养在外面,上个月柳夫人病逝,柳大人特意去东郊把人带回来。”
崔副将的妻子和柳府有点沾亲带故,晓得些柳府的事。
“外室子叫什么名?”
“此人姓柳单名峥。”崔副将本来把心思全权放在刺客身上,眼睛一看到树下的女子,顿时僵住了。
当年打匈奴,崔副将跟在今迿左右,目睹了今家兄妹退敌的全过程。
今日的郡主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不同于往日的温婉迤逦,更像三年前替兄上战场的郡主。
“马上派人去找,送将军府上。”今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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