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艾米丽(Emily)佝偻着腰,像一张随时会折断的弓,还在那张摇晃的缝纫机前奋战。哒哒哒哒哒……针尖撞击布料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单调、永无止境。她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蜡黄得像旧羊皮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桌上,三只锡碗已经摆好,里面盛着颜色更深的“汤”——几片煮得稀烂的廉价菜叶漂浮在浑浊的、几乎没有油星的汤水上,旁边放着一小撮昨天剩下的、干硬得如同木屑的黑面包碎屑。
“Sophia, wash up. Supper’s ready.”(索菲亚,洗手。晚饭好了。)艾米丽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缝纫机的哒哒声没有停顿。
索菲亚默默地放下书包,走到角落那个裂了缝的搪瓷水盆前。冰冷的水刺得她开裂的手指一阵钻心的疼。她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哼出声。洗完手,她坐到餐桌旁属于她的位置。莉莉也挨着她坐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大眼睛盯着碗里那点可怜的“食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安静。汤姆坐在对面,他沉默地拿起勺子,舀起一点几乎没有内容的汤水,吹了吹,喝了下去。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屋子里只剩下缝纫机单调的哒哒声、壁炉里木柴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父亲压抑在喉咙深处、闷雷般的咳嗽声。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贫穷像一层厚厚的、无形的油垢,糊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上,渗透进每一次呼吸里。索菲亚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寡淡的汤水,看着那几片蔫黄的菜叶在浑浊的汤里沉浮。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再一次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她。前世的富足安稳,此刻像一个残酷而遥远的梦境。她甚至能闻到自己头发上残留的杂货铺灰尘和老派克先生烟斗的臭味。
“妈……”索菲亚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我们还要这样多久?”她用的是英文,声音很轻,几乎被缝纫机的噪音淹没。
艾米丽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哒哒声戛然而止,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屋子里其他细微的声音——乔治的咳嗽、炉火的噼啪——被瞬间放大。她慢慢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瘦削得可怕的侧影。她没有立刻回答索菲亚的问题,那双疲惫至极的眼睛,缓缓地扫过这个破败不堪的家:漏风的窗户用破布和旧报纸塞着,墙壁上大片大片剥落的墙纸和霉斑,吱呀作响的地板,壁炉里那点可怜的火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丈夫乔治佝偻的背影上,停留了很久。那目光里有痛楚,有怜悯,还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忍。
然后,她转向索菲亚。脸上没有怒容,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He gives, and He takes away.”(他赐予,他也收取。)艾米丽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Blessed be the name of the Lord.”(愿主的名得称颂。)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索菲亚脸上,那里面似乎有一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东西,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那潭深水般的平静。“We do what we can. One day at a time. That’s all.”(我们尽力而为。一天一天地过。就这样。)
索菲亚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她想尖叫,想控诉,想质问那个虚无缥缈的“主”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重担压在一群只想活下去的人身上?为什么连一片干净的面包都是奢望?中文的咒骂在她灵魂深处无声地沸腾、翻滚。
然而,最终,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她低下头,沉默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几乎透明的汤,送进嘴里。冰冷,寡淡,带着菜叶腐烂边缘特有的微苦。她机械地咀嚼着,强迫自己咽下去。眼眶热得发烫,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内侧,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忍耐,妈妈说了,要忍耐。上帝试炼我们……她麻木地重复着这句空洞的箴言,像在咀嚼一块毫无滋味的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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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饥饿、寒冷和无休止的劳作中,像跛脚的蜗牛,缓慢而沉重地爬行。1989年的深秋,伦敦的雨下得格外早,也格外凶。索菲亚十一岁生日的那天傍晚,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破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成千上万的鼓槌在敲打。狂风在狭窄的街道间呼啸穿行,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猛烈地摇晃着排屋脆弱的门窗。阁楼顶上那处用油毡和旧铁皮勉强糊住的破洞,再次宣告失守,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灰黑色的泥浆,滴滴答答、继而变成小股水流,顽固地渗漏下来,在阁楼地板上汇成一摊肮脏的水洼。
“该死!”索菲亚低声咒骂了一句中文,手忙脚乱地把她和莉莉那两张薄得可怜的床垫拖到漏雨区域之外。冰冷的水滴还是溅到了她的脸上、脖子上,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都在打颤。楼下客厅里,那点微弱的壁炉火苗在狂风灌入的缝隙中瑟瑟发抖,光线明灭不定,更显得整个屋子如同汪洋中的一艘破船,随时会被这狂暴的雨夜吞噬。
晚餐依旧是那令人绝望的熟悉配方:发霉面包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孔,即使削掉了最明显的青斑,那股陈腐的味道依然萦绕不散;汤碗里,几片煮烂的土豆皮在几乎透明的汤水里载沉载浮,看不到一丝油星。一家五口围坐在瘸腿的餐桌旁,在呼啸的风雨声中沉默地吞咽着这“生日宴”。艾米丽破例没有在餐前拿出那本破旧的圣经念诵,只是低着头,用勺子缓慢地搅动着自己碗里那点可怜的汤水。乔治的咳嗽声在风雨的间隙里显得更加空洞和无力。汤姆沉默地嚼着面包,眉头紧锁。莉莉缩在索菲亚身边,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这狂暴的天气。
“砰!”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巨响,猛地砸碎了屋内的死寂!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
“Oh Lord! What was that?”(哦,上帝啊!那是什么?)艾米丽惊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浑浊的汤水溅了出来。她惊恐地捂住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第一个念头是:“Demon! It must be a demon in this storm!”(恶魔!这暴风雨里的一定是恶魔!)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摸索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那本《圣经》,手指颤抖得厉害。
“窗户!”汤姆反应最快,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抄起手边一根用来顶门的旧木棍,一个箭步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扇对着后巷、用厚帆布和层层旧报纸勉强糊住缝隙的破窗户。
索菲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把莉莉往身后拉了拉。是醉汉?还是暴风雨刮倒了什么东西砸进来了?
汤姆紧张地用木棍小心地挑开那被撞得稀烂、糊在窗洞上的帆布和报纸。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立刻倒灌进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借着壁炉微弱摇曳的火光,他和凑过来的索菲亚同时看清了闯入者。
不是什么恶魔,也不是醉汉。
一只浑身湿透、羽毛凌乱不堪、显得异常狼狈的大猫头鹰,正晕头转向地跌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翅膀还在神经质地扑腾着,溅起地上的泥水。在它旁边,一个厚实的、方方正正的淡黄色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信封的材质看起来非同寻常,像是某种坚韧的羊皮纸,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信封上用一种华丽流畅的翠绿色墨水书写着地址,那字迹仿佛拥有生命:
**Miss Sophia Smith**
**The Smallest Bedroom (under the leaky roof)**
**17 Crumb Lane**
**London**
**索菲亚·史密斯小姐**
**最小的卧室(在漏水的屋顶下)**
**克拉姆巷17号**
**伦敦**
索菲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Sophia Smith。她的名字。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一瞬。猫头鹰?羊皮纸信封?这种离奇而突兀的投递方式……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灵魂深处激起惊涛骇浪的念头,如同划破漆黑夜空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
飞机剧烈的颠簸!刺耳的警报尖叫!乘客绝望的哭喊!舷窗外翻滚的云层和无尽的下坠感!林曼曼!她是林曼曼!2025年那场空难……然后是无尽的黑暗……再醒来,就成了1978年伦敦贫民窟里这个啼哭的婴儿索菲亚·史密斯!穿越!魔法世界!哈利波特!霍格沃茨!
“It… it’s for me?”(这……这是给我的?)索菲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用的是英文。她向前挪了一步,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也浑然不觉。
汤姆比她更快一步,他蹲下身,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只还在扑腾的湿漉漉的猫头鹰,谨慎地捡起了那个信封。入手的感觉沉重而厚实,带着奇特的韧性。壁炉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信封的背面。那里,一块蜡封赫然在目!蜡的颜色是深紫红色,上面压印着一个无比清晰的盾形纹章: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一只昂首的鹰,一只獾,还有一条盘踞的蛇,共同环绕着一个大写的字母“H”。
“What… what is this?”(这……这是什么?)汤姆的声音也充满了困惑和惊疑。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又透着不凡的信件。那蜡封上的动物栩栩如生,透着神秘的力量感。
艾米丽也凑了过来,脸上惊魂未定,但当她的目光触及那个盾形蜡封时,一种更深的不安取代了恐惧。她紧张地抓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吊坠。“Strange mark… Not of this world… Sophia, be careful!”(奇怪的标记……不属于这个世界……索菲亚,小心!)
索菲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颗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的心脏。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但还是坚定地从汤姆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羊皮纸的触感温润而奇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她小心翼翼地翻转信封,用指甲刮掉那坚硬的深紫红色蜡封。蜡封碎裂,露出里面折叠整齐的、同样材质的羊皮纸信笺。
她颤抖着手指,展开了信纸。华丽流畅的翠绿色墨水书写的字迹跃入眼帘:
**HOGWARTS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Headmaster: Albus Dumbledore**
(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Order of Merlin, First Class, Grand Sorc., Chf. Warlock, Supreme Mugwump, International Confed. of Wizards)**
(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获得者大巫师巫师联合会会长国际魔法师联合会主席)
**Dear Miss Smith,**
(亲爱的史密斯小姐:)
**We are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you have been accepted at Hogwarts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
信纸从索菲亚冰凉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冰冷潮湿、布满泥浆的地板上,正好落在那块被削掉霉斑、依旧散发着寒酸气味的黑面包旁边。
壁炉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了。小小的客厅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只有窗外狂暴的闪电偶尔撕裂夜幕,投下转瞬即逝的惨白光芒,照亮了索菲亚惨白的脸,照亮了汤姆惊愕瞪大的眼睛,照亮了艾米丽死死攥着十字架、指节发白的手,也照亮了地上那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入学通知,和旁边那块象征着这个家庭所有苦难的发霉面包。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狭小的空间,只剩下窗外风雨凄厉的咆哮,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荒诞离奇的交汇而怒吼。黑暗中,索菲亚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尖锐的讽刺,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抖着回荡: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学费…金加隆?” 她慢慢蹲下身,手指拂过羊皮纸上那些华丽充满诱惑力的字句,又触碰到地上那块坚硬、发霉的黑面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灵魂深处林曼曼的崩溃与荒谬感,“开什么玩笑!这家人…这家人连明天的面包钱在哪里都不知道!哪来的金子交学费?!金子?!”
最近在看hP原著发现有很多和电影不一样的地方,就很想写篇同人文。晋江的HP同人文好像比较少。第一次写文,喜欢有人喜欢,晋江这个页面好难操作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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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悲惨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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