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记忆中,云烟雾绕的背后藏着一扇窗。
蒋葶总是含着忧愁的眸,才看见屋内坐落的人影,就脚步飞快的转身躲在遮蔽后。原因无他,里面的都是他触摸不到的贵人。
不是世家豪绅的嫡亲公子哥,就是祖上荫蔽的候补官员。而宋知衡就冷漠的居于首位,下面坐着的客人都翘首以待,而他仿佛天生就是众人眼中的光。
天之骄子。
宋知衡明亮的眼睛突然紧紧盯着一处,蒋葶神情复杂又往朱红柱子后面又躲里面一些。发生的小插曲仅仅只让宋知衡停顿了一瞬,转眼间又神色如常,侃侃而谈,风华正茂的样子让人心动无比。
但是,更让蒋葶心碎。
宋知衡越是如天上的烈阳耀眼,蒋葶越是为自己的卑微难堪。他根本不刚想,那夜的混沌和荒唐,原是大梦一场!醒来都是虚妄。
蒋葶抱着包袱回来,是想把玉佩还给他。他不敢贪恋玉佩上属于宋知衡的温度,甚至不敢深入回想宋知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对自己意义非凡的玉佩交给他。或许在感情地位不对等的时候,总会有一方是懦弱的。
朗朗哄笑声回荡,王昆玉挤兑的说:“你那侍从呢?知道你要和我们一起闭馆深造、埋头苦读这么久,居然没提出陪着你吗?”
宋知衡不喜别人谈论蒋葶。
遂不予理会。
谁料想,越是不予理会,这帮人起哄越是厉害。
同窗曹圭说:“宋公子既然对那蒋葶如此上心,为何不求着宋大人保举入朝为官?即使入不了中枢,当个末流也不是难事。”
“是啊,是啊,我观那蒋葶刑事颇有章法,确系可造之材。”出言之人乃是隋焦,他会这么夸赞蒋葶源于他某日前来跟宋知衡借书,蒋葶带着他去拿书。
他望着整整三大屋子的书海,瞠目结舌,正迟疑着该如何从如海的书籍中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一本前辈手札。蒋葶问过何人所作后轻笑,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巧夺天工的书立精确的寻到他想要的那一本。
这等记忆力,让人叹为观止!隋焦此言不是凑热闹,而是真的惜才。
宋知衡旁观形势,担忧部分人掺杂目的故意将蒋葶放在人前,害怕碍了父亲的眼,到那时他能否护住蒋葶呢?
他故意说:“以他的能力,不过末流小官,不值得赔上宋府清流名声,被冠以结党营私!”
尽量忽略门外几乎要站不住的憔悴背影,宋知衡心口狂跳,如果能的话,他多么想抛下这一屋子的人,去抱着门外的那个瘦弱单薄的人,道歉、安慰。
可惜他不能,这场清谈本来就是父亲为他绸缪的,落座的人不是朝中未来的中流砥柱,就是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父亲的意思是,他要在这几天稳住他们,尽可能的展露自己的能力,让他们心悦诚服,然后招入自己的麾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
母亲去世后,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宋知衡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尽力趁着在位期间给自己铺路。
宋知衡只能僵硬的坐在位置上,看着蒋葶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还没有告诉蒋葶玉佩的意义……
蒋葶安静的被带到老夫人身边,舜华公主的威仪让他不敢直视。哪怕她是看似温和宽慈的老人,蒋葶仍然不敢冒犯分毫。
“既然来了这儿,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好好住下吧,就和住在衡儿那里是一样的。”老夫人的眼神几乎让蒋葶的对宋知衡的小心思无所遁形,蒋葶仅仅在老夫人身前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被吓的浑身冷汗。
老夫人打量蒋葶的视线一顿,“这玉佩是衡儿送你的?”蒋葶来的匆忙,又听到宋知衡一番贬低他的言论,大受打击,玉佩慌张塞腰间,这回露出一角都没发现。蒋葶发愁着如何解释,说到底他也不清楚宋知衡送他玉佩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睿智的风貌依旧,她直接盖棺定论说:“估计是阿衡睹物思人,不想看见亡母之物伤怀,又顾念你陪了他多年,干脆就给你做个念想。”
事实真就这样吗?
当然不是,老夫人感觉很棘手,玉佩都送给蒋葶了,看来衡儿是真的动情了。
这枚玉佩乃是苏月瑶入府的陪嫁,据传还是苏家还未败落时宫里赐下的,意义重大。更是亡母的贴身之物,衡儿幼时思念亡母,都会捏着玉佩躲到角落里哭泣。
可现在,就这么轻易的送给了蒋葶?
老夫人大吃一惊,她本来以为不过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未曾放在心上。那是看见他二人抱在一起后,再联想到老七那事后要死要活的状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夫人心里再震动,面上仍是威严和善的。她让贴身侍女穗香先带着蒋葶下去熟悉熟悉,不急着上前伺候。
老夫人颇有些头疼,自己这个孙子从小就心思重,她和鹤归就想着,蒋葶差不多和他是同龄人,给他送个玩伴没准性格会更开朗。没想到,宋知衡这小子,少年时期循规蹈矩,等到快弱冠了,给她出个大难题。她是给他送侍读,不是给他送培养感情的“玩伴”。
量宋知衡再如何叛逆,这时候还是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这局,从蒋葶被送到她这儿,她就已经赢了。她这把老骨头就不信,宋知衡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对蒋葶献殷勤!只要蒋葶一日在她这儿,他们俩就成不了!迸发出的再大的火苗她也能给扑灭了。
没过段时间,七爷就去了。
宋知衡刚殿试完,正荣耀加身。突逢此噩耗,他也是久久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七叔为了捉弄他,串通下人演的一出戏。
宋府刚刚得了大喜,大悲又接踵而至,宋知衡心想,很难说清这际遇与羁绊。
可是思及七叔去世的内情,要想让父亲和祖母接受他对蒋葶的感情更是难如登天。
甚至,老夫人发现他好几次借由给自己请安,实际是去查看蒋葶过得好不好,心里很是窝火。便直接把这事情捅到最严肃刻板的大儿面前,宋鹤归果然没让老娘失望。直接大怒请出家法伺候,打得宋知衡皮开肉绽。
宋知衡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被打死。
宋大人说:“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以与内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宋知衡,你可知悔改?”
知道父亲是真的动怒,宋知衡也不装了,他压抑的几乎要发疯。尤其是当他看见蒋葶的身上并没有戴着玉佩,甚至对他避而远之后,他手足无措。
宋知衡苦笑道:“孩儿不觉有错。请父亲教诲。”
宋大人好久没有大动肝火,这次是真的出奇愤怒,“你读的礼易诗书,就是教你如何不顾纲常、狎昵男子的吗?”
宋知衡反驳,“我对蒋葶是倾心相待,他对我并未有好颜色,我们之间并无逾越之举,如何能说是狎昵?”
“好好好!你是要反了天不成!为父拿捏不住你,难道还没法处置蒋葶?”
“父亲,他是无辜的。他并不喜欢甚至心中怨怼儿子。”宋知衡被打的血迹斑斑,眼中却恳求着父亲不要对蒋葶动手。
只听宋大人最后一声警告,“你若是再敢在蒋葶面前留情,休怪为父将他乱棍打死!至于你祖父,等为父死了自然会亲自请罪!”
宋知衡大笑,“七叔也是这么被你和祖母逼死的吧?”
宋大人脸色多变,冷哼一声,神情颓废,扔下带血的鞭子离去。祖母身边的人慌张进来给他上药。宋知衡嘴角讽刺的笑意逐渐加深,一等公爵、足可尚公主、年少登科、一举及第,好生风光啊!可是他却连自己爱的人都得藏起来。
这几天,蒋葶眼皮跳动不停,预感不太妙。果然,他就碰见好久不见的宋知衡,甚至无意间打落汤盅,惊吓到了老夫人。老夫人本就因为爱子去世,心情悲痛,又被汤盅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吓到。看到是蒋葶无意间失手,老夫人本来不想计较。没想到,宋知衡正巧跟着六姑娘一起过来求见,看到了这一幕。
宋知衡罚蒋葶端着盛地满满的汤盅,在日头下跪一个时辰。
六姑娘吃了一惊,想着阿葶以前不是跟大侄子关系最好吗?
老夫人也没想到,宋知衡居然能狠下心,嘴角上扬,她很满意宋知衡这样冷冰冰的表态。于是,就开口免了责罚。
偏偏蒋葶是个较真的人,他就直挺挺的端着滚烫的汤盅跪在大院子里面。人来人往,免不了朝这里窥探,蒋葶尽管羞耻,但心头的难过还是占据了上风。
而这,仅仅是开始,从那次之后,宋知衡总是会故意找他麻烦,折腾他、折磨他。
蒋葶心里的失望也堆积的越来越深,他想着有权有势的人,就喜欢这样玩弄别人的真心吗?
他是身份卑微,但他不是下贱。
鸟瞰一样振翅欲飞的屋脊下,蒋葶最后摸了摸双鱼玉佩,沉重的将它收入一个木匣子里面。然后将袖子缚住,卷起裤腿,灰头土脸的用铁器从池塘挖出一角,然后将装着玉佩的匣子放入早就准备好的酒缸里面封死,最后将自己的一片痴心妄想葬在了这里。
他似在哭,又似在笑。
哭的是昨日的自己,笑的是自己的明天。
阿葶持续emo中,作者菌看着总也不涨的收藏也快emo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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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沉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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