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柳暗花明

蒋葶神情惊讶,在魏公子的提醒下,瞬间反应过来。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跪拜礼后,王爷目光灼灼看了蒋葶良久,喃喃自语半晌,蒋葶离得远没有听清。

王爷失神道:“你是何人?”

蒋葶咽了口吐沫,强自沉着的回道:“下人敝人忝居宋府管事,奉舜华公主之令送些东西去烨县。”这句话当然是有的放矢,他言谈中故意称呼老夫人的公主封号,一来告知自己的身份,二来也有些套近乎的意思。蒋葶会此言,自是因为心中担忧。这位昌亲王可谓是凶名赫赫,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跟着先帝打天下的能臣不是激流勇进、功成身退,就是落得个凄惨下场,唯独昌亲王。

足以看出先帝的恩宠。

流传更远的是他的凶名,战场上铁血无情,据说连放牧的羌胡小童都未曾放过。朝堂上,只要他在场,除了给陛下和几位大学士几分薄面,剩下的就成了他的一言堂。蒋葶第一次见到身份尊贵到能和舜华公主比肩的人,忐忑不安,害怕一不留神说错话,就得脑袋搬家。

昌亲王神色淡淡,“这附近的狼群几乎被我麾下将士斩尽杀绝,尔等可放心赶路。”他们一路赶往赈灾地,幸得将士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不分昼夜的赶路才堪堪至此处。

蒋葶大喜,“草民多谢王爷。”

昌亲王不再施舍多余目光,放下帘幕,命魏巽加紧赶路。他急着去蓟州镇守,当地受灾也非常严重,为了防止发生暴乱,领命镇压。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王妃此刻正身处蓟州。

魏巽眼见王爷的失态,若有所思。朝着蒋葶的位置,笑了一下,当真是如沐春风,蒋葶有些失神,于是并未注意到魏巽眼中的玩味。

蒋葶目送赈灾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去,才从地上起身。他心想,蓟州的情况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竟然让昌王爷领兵出动。

那与之毗邻的烨县……

蒋葶还在思索,旁边的辛护院开口,“恕我多言,方才旁观,这位魏公子似乎与你是旧识?”

他倒是细心。

蒋葶目中闪过惘然,漫无边际的回忆,低声呐呐:“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声音很轻,辛护院伸尖了耳朵才好险没有漏过。

辛护院感觉不妙,一个跺脚差点出卖了他,蒋葶疑惑的眼神对着他,他欲盖弥彰:“有点冷,活动活动哈哈哈……”

众人却纷纷报以看傻子的目光,原因无他,烨县的位置比较特殊,赤着膀子还是会觉得火燎燎的。即使到了夜晚,依旧湿热。

这或许是温病泛滥的原因之一吧。

辛护院做贼似的,悄咪咪借着需人守夜的由头,寻到了一处密林,两指搓于舌上,哨声响起。灰扑扑的鸽子咕噜着落到他的臂弯。

他拍拍鸽子后,安然返回。

自以为天衣无缝,辛护院偏还心虚的看了树下小憩的蒋葶一眼。

有关蒋葶的,公子事无巨细皆要亲自过问,他不敢轻忽。

正送了一口气,却没发现树下人颤动不休的羽睫。月光没入乌色中,银辉从缝隙中逃窜,留恋的停在他的半边脸颊。

蒋葶知道宋知衡在身边插人,但是宋知衡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担心他?呵!

滑稽。

宋知衡这样的人,会担心别人吗?

蒋葶冷笑。

他明明只会高高在上的俯视你,施恩也好像怕你脏了他的手。

就好像有人在泥潭里面呼救,他兴致来了就是温柔文雅的公子救你于危难,可是下一秒他可能就会因为你脏污的、指甲缝里面布满淤泥的手触碰他而变了脸色。他的教养仍会让他强忍着恶心救你,在你感激涕零道谢的那一刻,他的眼底却是嫌恶。

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

可是蒋葶认死理,不识抬举,非要跟这锦绣人物计较那一时三刻的心境。

另一处宋知衡率领前往蓟州的车队疾行,打开的车窗中他一身绯色官服,眉眼冷厉又隽秀,低声对府中的小厮说了什么。陪同的武将是中郎将付潜,他若无其事的与部下下命令。

小丁很得力,身手敏捷,他在三日前从地方官员的拦截下,带走了能指证胡中书与地方官员贪墨赈灾银子的人证。

“锅中的米都已经发霉,吃了要死人的。很多人宁愿吃灶王爷赐下的土,也不肯去排队接受救济……”

衣衫褴褛的汉子抹了一把泪,他虽然没读过书,却也听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可是想想家乡到处都是活活饿死的邻里,这泪水总是不争气的往外流。

相信这次,胡中书背后的人必然不敢冒着圣上震怒的风险来保他。

蒋葶勉强休憩了一夜,但由于先时狼群的袭击,总有些提心吊胆。才进入梦中,不想看见的人就让他从梦中清醒过来。他温言细语让家丁将一些较轻的货物累在一些负重较多的箱子里,丢弃些辎重,他们的速度还能更快些。

终于在经过大半天的长途跋涉后,他们到了烨县。

蒋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难民,呻吟、哀叫、哭泣几乎是这里唯一的声音,恶臭的气味来自腐烂的被堆在一起的尸体……

这里已经有一些人来救治。

她们身着朴素的道服,佩戴面纱,皆插着弯月形状的木簪子。有接过饭食看见一群女子的乞丐起了贼心,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一妙龄女冠就被领头的白衣观主,一剑划断了他的手筋。

飞溅的血震慑住了好色生乱之人。

蒋葶抬眼看去,女观主身着白色道服,不施半点脂粉,就已经是人间难寻的绝色。

她向着蒋葶走来,说:“没想到是你来。”

“是啊……”蒋葶疑惑的说,“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多。”

在他的回忆中,宋霜愔一直都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与炮仗似的六姑娘不同,她是三位姑娘中最和善温和。而不是现在这样,冷淡的、能随意挥剑保护他人的巾帼。不!或许说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一面。

蒋葶心想,这样的变化,其实很好。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才成长得不似往日。

宋霜愔有条不紊的分发蒋葶带来的物资,粮食找了一处干燥的棚屋,又找几个被治好伤感恩戴德的灾民看管。

几个女弟子两两一组巡逻,防止他们监守自盗。她带来的道观女子都是有武艺傍身的,身上携带着信烟,如果遇上危险,大可以燃烧,寻求救助。

将老人和女子幼童分别让人登记,按日领取粮食。而年轻的男子则需要干活来换取粮食,防止他们有多余的力气寻衅滋事。宋霜愔慈悲济世是真,通透人性也是真的。

蒋葶暗暗赞同她的做法,毕竟他刚来就得知这烨县的粥铺被人洗劫一空,老板因为囤米被群情激愤的灾民给趁乱杀了。他是死有余辜,但是饥饿让人丧失理智,为了观中人的安全,确实得多做考虑。

蒋葶帮着给受伤的人上药,与宋霜愔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夜里,他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去外面歇歇。谁知道,宋霜愔也在外面。

蒋葶的步子一顿,继续往她那里走。

宋霜愔与宋榆兰姿容各异,风格差异到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一起去。

蒋葶笑道:“看样子这两年五姑娘过得很好,我也不必如老夫人所想劝姑娘回去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去当女冠?”宋霜愔黑压压的睫羽神情莫测。

蒋葶哑然失笑。

他当然知道,甚至这其中他占了很大的干系。

朝中紫金光禄大夫为他独子提亲,他儿子是个二世祖,整日混迹烟花柳巷。这已经是他们家第二次有意议,第一次还未放在明面上,仅仅是试探宋家的态度。

不知怎么会让宋榆兰知道,她打探好行踪,又故意把他们家的轮子上做手脚,使得徐家子的马车失控,摔伤了一条腿。若非宋大人替自己的妹妹从中斡旋,只怕她得要去官府走一遭。

宋大人碍于旧事不好当面拒绝,于是他们家定下了六姑娘宋榆兰。宋榆兰这么个被宠坏了的骄矜性子,自是不肯嫁给曾经看不上的人。深知这徐郎分明就是想要报复,娶自己过去折辱,哪里有半分喜欢?

等自己过门,到时候要怎么揉搓不全看他们家?

宋榆兰万念俱灰,撒泼打滚到母亲面前。老夫人本就偏爱龙凤胎,于是这桩滔天大祸就落到宋霜愔头上。

蒋葶还记得,得知此事后,平日里一向柔弱、内敛的五姑娘当场就发疯,不顾丫鬟的惊呼,拿起绣花时用的剪子,果断的剪了自己如云黑发,低低的说:“我要去出家当道姑。”

一抬头,却是满脸的泪水。

眼神是倔强的让人心疼的。

如今她的头发再次长了,蒋葶心想,那心底的伤愈合了吗?

蒋葶沉默着告退了,没过多久,孙梨儿就从矮墙后面猫着出来。她就是白天那个差点被人揩油的年轻女冠。

她年纪轻,没大没小的说,“他是观主在俗世的心上人吗?”

宋霜愔笑道:“癞丫头,瞎说什么?”某个醋精要是在这儿,怕是要给她脸色看了。

孙梨儿说:“话本子都是这样讲的。出世多年仍然忘不了旧人,然后就要还俗!”

宋霜愔淡淡道:“一男一女难道就只能有爱情,不能有知己?”

而这感恩、知己之情,源于采买的首饰以她虚长两岁让她先选,源于在被告知要嫁入徐府前,蒋葶状似无意的告诉她,他前几天去郊外看到有几位女冠从山上下来游历。

这大抵就是书中说的“浅见有知有识,深通无悟无迷”。

宋霜愔转身离去,不曾留恋忧伤的月光,小徒弟孙梨儿在后踩着影子。师徒二人一同返回。

喜欢宋霜愔的举手!

新时代独立女性不需要爱情,她没有爱情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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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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