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衡一行人披星戴月,涉过几经山水,丑时已经到了蓟州的府衙。
蓟州的情况比烨县要复杂,对比更加惨烈。越过城门的画桥,高高建成的“公明廉威”牌坊上面净可鉴人,一眼看去繁华的坊市哪里能看出异样。
靡靡琵笆,醉人暖风,大船上的膏粱子弟醺醺将杯中清酒斜入曲水,而琵笆女眼含娇羞,纤纤玉手正剥着荔枝。
这城中的流民呢?
付潜复杂的看向宋知衡,这蓟州长官定然是得到了消息,早有准备。他们这下倒是棘手!朝中派出钦差,是查清后动,他本来想着一到蓟州先将这的涉案人员拿下,再迅速寻找证据。
宋知衡说:“大人放心,凌韶已经做好准备。大人只管先下州府。”
抄府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傍晚,除府衙长官州刺史这位最高长官,其余的幕僚和来往频繁的下官也被一一捉拿。
蓟州刺史目眦欲裂,被强行制服在地上看自己的宝库被破开,一箱箱珠宝被从里面搬出。硕大的南珠从箱子里面弹出,被一只纤长的手从地上捡起。
宋知衡从容极了,“这颗南珠像不像你即将不保的人头?”
私藏南珠是僭越的大罪。
蓟州刺史强自镇定道:“凭我的功绩,这颗宝珠最多让我被外放贫瘠之地。宋大人胆大包天,圣旨未下,就带兵围住我这朝廷二品大官的官邸?你就不怕,等我洗刷冤屈后向朝廷参你一本?”
宋知衡冷笑,声如鬼魅。
“是吗?”
这时,羁押官眷的地方一阵哄闹,付潜过问,大喜。原来是被蓟州刺史养在府中的歌姬要当人证,她曾经在蓟州刺史和朝中一位贵客的宴席上面献舞,那位贵客虽然身在屏风后面看不真切,但是她献舞后因为被酒酣正热的州刺史拥入怀中亲热,亲耳听见他们二人打算对即将送到州府的赈灾银下手。
歌姬声声泣血,被付潜问起为何要出面指证自己的恩客时,她凄婉道:“妾身卑贱之身,被卖入贱籍前曾有一意中人,也是存过被赎出的指望的。谁知道这狗官贪慕我的容貌,得知我不肯接客是因为曾经的相好,就拿他的性命逼迫妾身就范。”
“妾身蒲柳之姿,惟愿不曾拖累旁人,就从了刺史。可是……这狗官还是不肯放过那个穷秀才,他先是示意黄郎远走他乡,黄郎不肯弃我离去,意欲伸张妾身的冤屈后,就……派人把他写字的手砍断,取出手骨碾碎成粉末又逼迫他喝下,然后又一寸一寸敲碎了他全身的骨头……妾身本以为离了他,他就能活的好好的……”
“妾身是三旬前才得知此事,就此存了死志。”言罢就拔下头上的簪子,准备自尽,被付潜下意识拦住。
此刻冷眼旁观的宋知衡在州刺史的面前犹如恶鬼。
他颤抖的伸出指头,“是你!”
付潜当然不会任凭他胡说八道,让人堵住了他的嘴巴,准备逼问。
宋知衡突然说:“看来着州刺史是不死心了,想必被问话的时候也不会老实招出幕后主使,大人不妨用些手段,先让他吃些苦头。”
付潜惊讶,“这可行否?这老儿有句话不假,他毕竟是朝中大员!”
“圣上那边只要一个结果,至于经过如果,并不重要。注意点分寸,不要把人弄死就行。”
付潜咬牙道:“那我就放心拷问了。”
宋知衡准备下榻府衙前,问付中将借了些人。
付潜疑惑道:“宋大人要人做什么?”
宋知衡不咸不淡,“砸牌坊,那块牌坊他可担不起!想必圣上得知此人德行,联想往日赐下的牌匾,定会如鲠在喉。咱们做臣子的,要为君分忧才是。”
随着被渐渐砸毁的牌匾,宋知衡背负双手而立,挺拔的身姿,未着官服,不知道吸引多少路过少女的目光。
他淡薄的眼神,似乎是盯着破败的牌匾,又似乎透过烟雾在看些什么。
少而读书,大部分人是为了出人头地。但是也不乏通达济世之人,曾经少时的理想中也有为百姓做实事、立下不朽功绩,即使如州刺史贪财枉法的高官,年轻时候也是高中过状元的,做出过实绩的。
难的是,一如往昔的坚定。
“你想要将华阳观接替成为皇家道观。”
蒋葶迟疑。
“不敢相信?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宋霜愔淡淡笑道。
“这很难!”
“华阳观的底蕴还在,我有信心办成这件事。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蒋葶心想,我能帮你什么。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霜愔说:“你帮我将一封信转交给宋知衡,一定要亲手给他。”
蒋葶恍若被雷劈中,他苦笑道:“你恐怕不知道,我出来就是为了躲他的。”
宋霜愔大惊:“你们吵架了?”随后又喃喃,“不会啊,知衡看你这般关切,定会忍让的。”
“一言难尽。”他苦涩的笑。
不过,一码归一码,五姑娘的信他还是要转交的,虽然不懂她非让自己转交的用意。但是,就凭五姑娘这份要做出一番事的诚心,他也得帮忙促成此事。
“为什么五姑娘想做大华阳观?”
“因为啊……”
因为我要让华阳观成为孤苦无依的女子最后的栖身之地,不必被逼着所嫁非人。所有命苦的女子,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
她最近又新想到一桩生意挣钱,先让观中的人去山下买入女儿家的香囊,在上面绣些祈福的话语。
然后拿到观中的三清、慈航的莲座下面,用香薰个七七四十九天,定能卖出个高价。既能救济贫苦人家,还能趁机给观中增加一笔开支。
蒋葶得知后心想,只怕五姑娘才是宋家最会做生意的人。
烨县的事情告一段落,蒋葶打算跟辛护院一行人返回宋府。来的时候匆忙,没有功夫欣赏沿途的景色,现在返回,蒋葶就让一行人步子放慢点。
晃晃悠悠几天回到京城,比来的时候多出一倍的时间。
蒋葶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应下了什么事。头痛了几天,他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况他不喜欢失信于人。
这几天忽冷忽热,他久违的踏上去衔水云园的路。路过的家仆诧异又畏缩的退了几步,根本不敢靠近他。蒋葶蹙眉,却也知道是几年前宋知衡替他出头,处置了几个人的缘故。
清瘦的身躯停留,自嘲片刻。
宋知衡的书房还亮着烛火。
蒋葶心里送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想深夜过来,只是宋知衡这几天处理朝中的事情,整日里早出晚归。白天的宋府几乎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蒋葶从小怜那里才得知,宋知衡今儿回早了些,这才赶紧过来。
深吸几口气,蒋葶鼓起勇气推开宋知衡的门。
屋里的人似乎早有准备,早早屏退左右。
专注的眼神不曾离开过书案,蒋葶做好了心里准备,开口道:“五姑娘有封信让我交给公子。”
宋知衡笔书的手凝滞。
他终于抬起头,貌似不经意的打量着蒋葶。
他去烨县几天,风餐露宿,清瘦了些。宋知衡不愉,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只是想知道蒋葶什么时候会唱戏,这都要瞒着他?
他沉默的接过信,展开一看,眉头几乎要蹙成川字。不是因为五姑姑的野心,而是因为她留在信中的一句诗。
“尔我翩翩俱少年,飞扬意气生云烟。”
五姑姑的气魄远胜男儿,宋知衡嘴角轻笑。他堂堂一介男儿,当然要乘胜追击才是!
宋知衡放下信,忽的,目光灼灼看着蒋葶。
蒋葶莫名极了,心有点慌乱,手脚不由得沁出汗。他怯懦不敢言,躲避着宋知衡的眼睛。这样的宋知衡,让他心跳如鼓。
宋知衡跨过书案,蒋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的躲开,腰间的凹陷被人握住,他被强硬的带向书案,激烈的动作碰掉了一桌的书籍竹简。
蒋葶慌张大喊,“公子!”
他虚张声势的样子就像一只掉进陷阱的猫崽子,只能哀哀叫着,攻击力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宋知衡目光如炬,“谁教你唱戏的?”
蒋葶被宋知衡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喷到脖颈,身躯颤抖,心尖也在抖。明白自己躲不过去,他缴械道:“是我阿娘。”
“你娘?”
“嗯。我娘一直喜欢听戏班子唱戏,自己也会哼唱几句。我幼时常常跟着她一道,久而久之,也自学了。”阿娘惊喜的发现他在这方面,兴许有几分天份,还给他请过师父。唱戏这行,本就要早,不然年岁到了,男子嗓子变声,唱腔难免会发生变化。
宋知衡不满意,手下一施力,蒋葶尝到疼痛,心中暗恨这王八蛋。
他咬牙切齿说:“公子可以放开我了吧?”
宋知衡若无其事松开在他腰间作乱的手,蒋葶脸颊羞红,有气也有慌张,他不想再跟宋知衡呆在一个屋子里面,于是就告退离开。
宋知衡直勾勾盯着蒋葶离开,深邃的眼神藏着蒋葶看不懂的东西。
不,或许他懂,但是他不敢细想。
有些人,高高悬在天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就连想到,都仿佛是对他的侮辱。
暗戳戳撩拨心弦
你心动了么?
么么么无数个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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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尔我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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