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一身冷厉,宋知衡神情阴沉,难掩清俊,镶金丝滚浪边的雪青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双鱼玲珑玉,即使将水泼到别人床上,也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将一壶冷掉的茶水倒了,有啥大不了。
“蒋葶,我不在家,你就任由这样的人作贱?”宋知衡难以置信道。
这人涕泗横流的扑倒在他脚下,又不敢抱住大少爷的脚,满脸的赘肉,泪水流淌下含糊形成的褶子,一切都让宋知衡想吐。
蒋葶秀丽的脸颊阴影重重,缄口不言。
宋知衡懒得理丑态毕露的刘富贵,拉拽蒋葶就出了这屋。蒋葶没有挣扎,任由宋知衡大少爷脾气发作将他带回衔水云园,也就是宋知衡从八岁起就单独居住的园子。
他说,蒋葶你哭什么?这下才觉得害怕、委屈了?
小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宋知衡叹了一口气,蒋葶这样子一看就是问不出来,索性他也不急,来日方长,府邸里趁着他不在欺负蒋葶的人他迟早会一个个找到。
宋知衡又将下午丫鬟送来的的桂花糕推到蒋葶的手旁边。蒋葶就一块一块的吃掉,被呛住后,宋知衡不盐不淡的递上水。
蒋葶忽然一把就扑在宋知衡的怀里,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少年,突然呆愣住。良久,才跟上了发条一样,迟缓的拍拍蒋葶的背。
于是,就听见少年闷闷的抽噎。宋知衡恍惚之间,只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蒋葶刚来宋府的时候。
宋知衡温柔的将哭累了睡在他怀里的蒋葶抱起来,步伐轻缓,把蒋葶暂且放在自己的床上。就在他放下帘子,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见蒋葶脖颈上的小红点。宋知衡皱了皱眉,并未多想,只当是天热蚊虫叮咬所致,亦或者是因为睡了几天潮湿的奴仆房。
翌日。
“唉,听说了吗?”
“什么?”
“大少爷赶出府几个下人。”
“啊!”丫鬟小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大少爷对下人一直很良善呢!”有回她给老夫人送汤,因为太烫不小心摔了,大少爷当时在场,不仅帮她免去一顿管事的责罚,还问她烫伤没有。虽然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也让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很感激。
“是刘富贵那几个……”
“哦,是这样。”小怜恍然大悟,那确实活该。
刘富贵带头孤立蒋葶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其实都心里有数。只是蒋葶一不是正经的姓宋的主子,二是老夫人自从去年老爷去世后一病不起,病好后直接搬去后面的莞尔汀,与佛堂相伴。
七爷病弱,很少离开自己的宅子,最近却不知道跟谁约着游玩,常常早出晚归。宋知衡又在上学,所以这些下人就更加不隐藏恶意。
不是不让给蒋葶留饭,就是突然推他一把。这种小摩擦连她都不少见,她也义愤填膺,但是还是害怕出头的后果。
蒋葶的身世不是秘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宋知衡就打算给他个身份。
“让阿葶给你当伴读?”老夫人差点被茶水呛到,咳嗽连连,从容的接过下人递上的手帕。
“孙儿正有此意。”
宋知衡一丝不苟的立在祖母当前。
老夫人一向喜欢这个孙儿,不显山不露水就是众人中鹤立鸡群的那个。
略一思忖,她想了想蒋葶的处境安然同意了,早上就听前头在传说大少爷为了蒋葶处置了几个人。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人嘛,处置就处置了,知衡也是时候要在这偌大的府邸里面树立自己的威严,这宋府家业迟早是他这个长孙的。
至于蒋葶,她有些头痛,这个孩子懂事的紧,她也是很喜欢的。只是老国公去世,她心力交瘁,难免忽略了蒋葶的感受,愧疚涌上心头。
老夫人说:“那你就好好待他。可别让他做那些粗活。”
宋知衡莞尔道:“自然。”
如果老夫人知道宋知衡的好好照顾,在未来会“照顾”蒋葶到床上,然后就这么“照顾”了一辈子,只怕会悔青肠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上元节。
望中节食,上元油锤。
蒋葶惶恐的看着碗中的金黄色的圆状物,始终不敢下嘴。宋知衡挑眉,飞扬入鬓,一派写意风流,只见他优雅的端起玉碗,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咬了下去。
蒋葶这才羞涩的笑着端起。
宋府是不过中元节的。
因为国公爷是去年这个时候走的,为了避免老夫人触景生情,从去年开始大爷就不让下人准备上元节的事宜。不过,宋知衡为了让蒋葶高兴些,就让人从街上买了些油锤、元宵茶之类的小食。
宋知衡傲娇极了,不枉他打听过寅州那边的习俗,就知道蒋葶没有吃过这些。寅州再富有,又怎么会比得上都城繁华。
本来他打算待会儿带着蒋葶出门看灯会,蒋葶拒绝了,提议让宋知衡去陪陪老夫人。七爷这些时日忽然不着家,六姑娘又是个跳脱性子,怕大家都忽视了老夫人的感受。毕竟,老夫人才是最伤心的那个。
宋知衡没想到蒋葶能想到这里,比他更细心,于是将留了一份的元宵茶放在漆盒内。就往老夫人的园子走去。
蒋葶惆怅的看着宋知衡的背影,感觉心窝暖和的像注入一汪汤泉,烫的他四肢发颤。
看着他的背影,就生出来无限欢喜。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叫喜欢。他只知道,今夜的油锤够他回忆很久很久。
————
宋知衡课后,跟司业提出要走读的决定。
司业很诧异,但因为宋知衡学业一直是第一,提出要不影响学业,然后就爽快的同意了。
蒋葶就这样成了宋知衡的伴读。
宋知衡的身后就跟着一个跟班。
宋知衡特意让人将他的外屋收拾出来,蒋葶既然是他的伴读,那当然就得同吃同睡,随时响应他的吩咐。
鸡鸣始,蒋葶服侍宋知衡起床梳洗。
宋知衡沉默的看着不到他脖子高的蒋葶。
怎么这么矮?
蒋葶委屈的眼睛红了。
终于宋知衡扶额叹气,任由蒋葶搬来个板凳让他坐下,然后就温顺的给他梳头。
宋知衡再次感受头皮刺痛,蒋葶无辜的与他对望一眼。
宋知衡无语了,镜子里歪歪扭扭的发髻,若是让别的学子看见得笑得找不到北。
这蒋葶,是王昆玉个损友在菩萨那求来克他的吧!
宋知衡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把将玉梳抢过,自食其力。少顷,他长舒一口气,终于满意极了。蒋葶就此深深挫败,跟六姑娘的梳头丫鬟请教了两个时辰。
第二天,宋知衡奇怪的发现,虽然蒋葶仍然需要凳子,但是头发居然梳得不歪了。
宋知衡去国学后,蒋葶就开始清理宋知衡的屋子。其实宋知衡的屋子是最不需要收拾的地方,宋知衡本来就是一个很注重整洁的人,不到洁癖的地步,但屋子却是一尘不染。但是,蒋葶每天很喜欢呆在这里,因为这里有他看不完的书。
他每天重复着晒书、看书、读书的生活,不知不觉又过去两年。
这天,宋知衡下学时候看见蒋葶捧着本书看的痴迷,宋知衡轻蔑道:“你看的全吗?怕是字都认不全。”
宋知衡如此阴阳怪气,一是宋知衡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外界传的谦逊有礼、温和风度之下高傲和睥睨并不少。另一层原因则是蒋葶今天没有在门口等他下学,他生闷气,所以说话不由就冲了。
蒋葶一下就僵住了,他说:“能看懂,父亲很早就让我开蒙了。来宋府后,七爷和……少爷你其实都教过我不少字。”
宋知衡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只是说出的话吞不回肚子。
他讽刺的说:“我这儿可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翻看的话,当心些,很多都是孤本。”
蒋葶脸猛地的就烧了起来,感觉手上的书在发烫,放下不妥当,拿着也不是。
宋知衡越说越错,恼火之下就约了几位学子去外面听曲饮酒。
蒋葶诧异道:“少爷?”
“你不用跟着,多事。”
蒋葶顿了一下,道:“我是想说,大爷万一知道怎么交代?”
宋知衡说:“我自己承担。”
宋知衡到的时候,那几位已经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宋知衡心生不快,这一听着弹着胡琴的姑娘唱的就不是什么正经曲目。这次相邀的几个人,都是出身世族的公子哥,祖辈功勋,养就这么些纨绔。平素,宋知衡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今日一气之下不想与蒋葶对眼,就应了下来,这会儿又开始后悔。
硬着头皮发麻的冲动走过去,郑松涛贼笑说:“往常这么约你都不来,今日怎么终于肯赏脸?”一边说,一边猥亵的摸着旁边琵琶女雪白的腕子,哈喇子都快滴下来。他爹是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琵琶女不敢得罪他,恐惧的身子往后缩,又不敢拒绝的太明显。
赵舍,左仆射之孙,他沉迷吸了一口厢房中的女儿香道:“听王昆玉说,宋公子家里可养着个宝贝。为了照顾他,连国学也不住了,真羡慕,我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让学监开后门。”
郑松涛一唱一和的说:“我知道了!童养媳,是也不是?”
宋知衡隐忍道:“不是。他是男的。”
赵舍摇头,“怎么是个男孩。我说知衡啊,又不是未来媳妇儿,这么紧张什么?”
郑松涛绿豆眼一眯,不怀好意的笑。
“还是宋大公子会玩。”
赵舍疑惑:“此为何意?”
郑松涛十分禽兽的说:“谁说小公子不能当媳妇了,这就是赵兄你不知其中乐趣所在了。”他这人混迹欢场习惯了,男女不忌,只要长的让他想脱裤子就行。
注:“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出自元代白朴?墙头马上
马上就要让宋知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了~然后他就会疯狂作死(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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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骄矜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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