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密密麻麻被处死的人

她已经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毫无留恋地抽身的,只是宫人们欲进来时,立刻被她制止了。

“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在床上又瘫了许久,才慢慢起身下床,一颗一颗捡起那串璎珞。

下蹲时,双腿的颤痛都在提醒她此地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须思虑周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把那些散落在地的珠玉捡起后,她却不知该如何处置,站在殿中犹豫不决。

对皇帝来说,她是大司马的人,也就是太后的人,他没办法对她放下防备,她也不可能与他直说,就这么僵持着却也不是办法。

至于太后,她对她慈爱有加,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她不能驳了太后的脸面。那这条璎珞——

她站在窗前琢磨许久,才决定将它收到木匣中。

思来想去,太后无事不来椒房殿,皇帝的行踪她是摸不清的,所以还是收好吧,免得他又借题发挥。

“来人。”

几个宫女接连走进,在她面前站定。

“奴婢在。”

她瞧了瞧,几个女孩都不比她年纪大,还有一个看着不过十二三。她觉得宫中寸步难行,这些奴婢哪个不比她难?何况君主还如此惨无人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鲤裳。”

“奴婢敬绾。”

……

“椒房殿是谁管事的?”

“奴婢们是陛下特意挑出来的,在娘娘入宫前暂由奴婢管事。”鲤裳回到。

“你们都是厘重选的人?”

“是,奴婢们都是厘公公提拔的。”

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既然是厘重挑选的人,定不会有什么差错,殿中事务你们熟悉,便先依例而行。鲤裳,你将每日的起居注、用度份例整理好,明日呈给我过目。”

“喏。”

她目光掠过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语气放缓了些:“你年纪尚小,便在殿内做些轻生活计吧。在本宫殿内,只要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我们便都相安无事。”

“奴婢们谨遵皇后教诲。”

终于,她转过身道:“将这块碎玉捡起来吧。”

第二日,从鲤裳把各种用度份例拿给她开始,徐意润便将所有心思放在宫中事务上面。

当然,她也看到了所有被处死的宫人的记录。

何放,值夜时漏听圣意,割耳流血而死。

阮小青,束发技艺不精,割去双手。

赵藏,被罚去永巷后阴议陛下,即刻斩首。

……

一页一页向前翻,从一条条姓名变成一个个人名,渐渐的,连字都看不见了,只是一些辨不清的笔画。

她越看越心凉,直到看见第一个被皇帝处死的人。

建洪九年,夏其琬擅闯湢室,陛下亲斩之。

读到这句话,她不禁诧异地抬起眉毛。

十四岁的陛下是什么样子,从现在回看也能瞥见一二,奴婢擅闯湢室理应发怒气愤,可是拉下去罚就是,当即斩死非君道,为何要如此急切?

难不成是那奴婢闯入时无意发现了什么?

“禀皇后娘娘,太后派的太医到了。”

鲤裳在殿门口忽然出声的通报吓得她忽然回神。

“太医?”

“是。他是太后身边的陈怀礼带来的,陈公公说太后惦记着娘娘,所以派人来为娘娘调理身子。”

她顺了顺气,收拾了一下案上物件,道:“请进来吧。”

“喏。”

她很快皱起眉,她身体没问题,也没表现出哪里不快,再说太医这么多,为何太后要专派个太医来为她调理身体呢?

即使没弄明白,她还是将手腕放在了脉枕上,等着太医仔细诊断,眼神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陈怀礼身上。

这几天翻阅后宫事务,她看见他的名字,然而没有籍贯,进宫时间也被抹掉了,这份独特便让她对他多了一分留意。

其实第一回见着陈怀礼时,徐意润真被吓了一跳。这人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两只眼睛混沌无比,勾起的笑意不达心底,像是缝在脸上的,活脱脱一个厉鬼。

于是在她面前,她很难不屏气凝神。

“娘娘凤体康健,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寒气郁结,倒不是大事,等臣开两副药,只要细细调养,诞下龙嗣指日可待的。”

她一时语塞。

“……劳烦大人了。”

“娘娘言重,此乃臣之本分。”

王昼站起来,陈怀礼在一旁道:“有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和太后娘娘复命了。”说完,他转过来,“皇后娘娘,王太医的调养法是长安最好的,太后已经下令,今后他只为您一人所用,直到有了皇嗣。”

“替我谢过母后。”她表情得体。

“娘娘放心,臣一定向太后传达。那臣就不多叨扰了,先行告退。”

他与王昼一起退出宫殿后,徐意润看着他留下的药发愣。

“娘娘,”鲤裳试探道:“注意事项王太医都交代给奴婢了,娘娘是想用过午膳再喝还是现在喝?”

她从小身子壮实,没怎么喝过药,所以少有的几次经历都记得格外清楚,尤其是那记忆犹深的苦涩。

她实在对自己狠不下这个心,便对鲤裳说:“你就当我喝过了。”

鲤裳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奴婢明白,请娘娘放心,奴婢做事不留痕迹。”

等她退出,她再次打开这本陈年旧案,翻来覆去也再找不到什么线索,除了发现了王昼的名字。

王昼,冀州人士,初平七年入宫,建洪二年起侍奉圣上。

她总觉得不对。

一个从皇帝幼年开始侍奉的人,虽然是太医,但皇帝的私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样的人放到她身边,太后就不怕她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吗?

要么是有意为之?徐意润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先决定不用这个王昼。

“鲤裳?”

她喊了一声,却不见鲤裳的身影,反而是敬绾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鲤裳姐姐去、去更衣了,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吧。”

她显然是在说谎,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敢和她对视。徐意润看着好笑,“鲤裳去更衣,你慌什么?”

“阿?奴婢没有慌,娘娘看错了。不对,不是娘娘错了,是奴婢错了。”

无奈地摇摇头,她对她招手,“你过来。”

敬绾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现在便是,她一眼就看出她心里的紧张。

“鲤裳做的事都是我让她做的。”

她一时没理解这句话,张开嘴巴望着她。徐意润只好再解释:“你替她辩解是因为怕她受罚吧?”

敬绾语塞,磕磕巴巴开口:“我、我只是……”

“宫中规矩严谨,你们被选到椒室伺候,自然是极懂礼守礼的。既然到了我这儿,除宫规外便要听我的。你可听明白了?”

她点点头。徐意润再道:“我的规矩就是做任何事都不许遮掩,除了我之外,任何人让你们私下做什么事都要告诉我,鲤裳便是懂这一点的,所以此事是我让她去干的。”

敬绾呆呆望着她,好一会儿才赶忙道:“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除此之外,在我跟前都不必拘礼。”她对她笑笑:“下去吧。”

“喏。”

敬绾也是一脸似懂非懂地转过身,正是这一点疑惑,让徐意润发现了她手上的红痕。

“敬绾——”她叫住她:“你的手怎么了?”

她迅速把手背到身后,脸颊微红。“没怎么……”

徐意润刻意板起脸,“我说了,在椒房殿当差不用像以前一样拘束,在我面前也无须多么小心谨慎。”

“过来。”

敬绾犹豫了一下,乖乖走过来,扭捏地把手伸出来。

捧起她的手一看徐意润便知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开春后已不会发冻疮了,不过今年是倒春寒,稍稍松懈就容易再次发作。”

敬绾被她攥着手,动不敢动,半天才红着脸吐出一句:“娘娘,难道您也生过冻疮吗?”

“你忘了?我是在定襄长大的。”

她对这句话很陌生,“奴婢知道定襄二字怎么写,却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徐意润愣了一瞬,再开口,语气搀上了点怅惘:“定襄的冬天很长,可是冬天再长人们也不能不吃不喝,女子们要浆洗衣物、织织布做衣,久而久之,裸露在冷气中和浸泡在冷水里的手就生了疮。”

她笑笑,拿起笔,写下几个字。

“把这个给王太医看,就说是我写的,他会把药给你的。”

敬绾欣喜地拿着仔细地瞧瞧看看,问:“娘娘,这写的是什么字啊?”

“苏芜膏,专治冻疮的。”

她好一阵道谢才欣喜地退出去,不一会儿,敬绾叽叽喳喳地和其他人讲方才的事,徐意润在殿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发笑。

她站起来,情难自抑地向外走了几步,听见他们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掖庭帮忙?”

“你知道什么,她对我有恩呐,我只是帮她洗两件衣服而已,算得了什么。不说了,我要赶紧去找王大人了。”

“王大人王大人,我看她得了娘娘恩赐后这话得一天讲一遍了。”

听着这些说笑,徐意润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曾经她与妹妹也是这般,她倒还好,忍得了磋磨,只是小妹性子单纯顽劣,也不知这一走后她一个人能不能耐得住寂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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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密密麻麻被处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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