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皇帝就没再来过椒房殿。只命人告知她要多去太后身边学习治理后宫之道。
“这是陛下亲口之言?”
厘重逃不出错处地笑道:“回娘娘,这是圣上亲口说的。”
她点点头。
也许皇帝话中有话,但孝敬太后原本就是她该尽的职责,不管他说不说、是否别有深意,她都应该为天下人做这个表率。
于是她便装作不懂那话外音,听他的话,只要空闲就到长乐宫去。
“我听说皇后贤德,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母后过誉了,臣妾配不上贤德二字,只是常年在边关松散惯了,一时忘了礼数。”
太后眼神慈爱,“在其位者谋其事,若不用这些宫人,他们也不必存于世了。身为中宫,不能与我大夏所遵圣人仁爱之心相悖。你多用,多吩咐,有什么不合心的,只管交与袁昭处置。”
她一语落下,长御袁昭上前一步,揖行拜礼。
徐意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眸不自觉收紧。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太后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奇怪道:“我赐你的璎珞怎么不戴?怎么,嫌它轻贱,配不上皇后的身份?”
果不其然,该来的总会来。
太后此话多为戏笑,但她仍不得怠慢,道:“臣妾不敢。母后所赐之物何其珍贵,自该虔心以奉,怎可恃宠而骄招摇过市。”
对此番回答,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是有心的,只是身边没有帮手难免受累,袁昭从小跟着我,有她在你在宫里也轻松些。”
太后说得自是轻松,徐意润却如坐针毡。
“臣妾进宫不过五日,需学习之处太多,恳请母后多给臣妾些时日历练历练,若真有什么棘手的再来求问母后也不迟呀。再说,袁昭跟着母后多年,儿臣怎敢横刀夺爱。”
太后笑了:“你说得对,宫中事繁琐,有人在前指引最好,不过我年纪大了,没那个精气神了,所以才把袁昭派给你。你不用担心她不足,她是个能人,可助你管理后宫。”
看着她慈爱的眼神,徐意润如鲠在喉,无话可说。
说完,她起身向内走去。“我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才说几句话就累了。”
徐意润无可奈何,只能躬身行礼。
再看身旁一脸正气沉着的袁昭,她更觉得无奈。
这样正大光明地把她带回未央宫,皇帝必然疑心,如此一来,她莫名又被架了起来,不上不下。
但却没法推脱,她只能将她带回椒房殿。
“太后所言,在其位者谋其事,我对宫中之事还不熟悉,望长御多多指点。”
到椒房殿后,她将袁昭叫到身边。
袁昭闻言不卑不亢:“皇后在上,臣为下,臣一切听皇后吩咐,甘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将她扶起,“宫中只有一个人在上,就是圣上,母后既然让你到我身边,你即为我的人,不过你得记住,即便是在椒房殿,首先要尊的也是圣上。”
袁昭一顿,道:“臣明白。”
袁昭这人看起来是个良臣,可对上位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良与不良,而是忠与不忠、对谁忠。
这番话或许起不了多大作用,她却不能不说。
“不过既然来了椒房殿,就得遵椒房殿的规矩。”她话锋一转,柔和了声线:“在长乐宫、母后身边需得令行禁止,椒房殿比之松懈不少,你不必太严于律己,对这里的宫人也不要太过苛刻,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是我吩咐过的。”
袁昭显然对此有些困惑,却没多问,只顺从道:“臣明白。”
忽然之间,她听见外面打闹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向袁昭,她立刻领会她的意思。“臣出去看看。”
桑叶晃动的声音萦绕耳边,夹杂着一两道什么东西的叫声,勾得徐意润好奇地向外望。
她很快回到殿中,身后跟着小内官梦石,他身上乱糟糟的,还粘着两片树叶。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狼狈?”
他愁眉苦脸的,一对八字眉垂下。“回皇后娘娘,她们在外面捉到一只玄猫。”见徐意润惊讶的神情,袁昭立刻开口:“皇后娘娘莫要担心,我去把它处置了,绝不会让它惊到娘娘。”
“等等。”徐意润站起身,毫不掩饰脸上讶异的表情。“那玄猫在哪呢?”
“回娘娘的话,敬绾已经把它控制住了!”
她快步走出去,果然发现小宫女手里提溜着的猫奴,竟然就这样乖乖得任她摆弄。
“这么瘦的一只猫,瞧着可怜。万物有灵,何必恃强凌弱,把它放了吧。”
“娘娘……”袁昭还想说什么,被她制止了。“民间视黑猫为祥兆,见者有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袁昭一声令下:“没听见皇后娘娘的话吗?”那黑猫才得以自由。
不过它没有立刻逃走,反而躲在暗处,小心地盯着眼前一大帮人。徐意润觉得有趣,便凑近俯身。
“娘娘!小心它的利爪!”
一群人紧张不已,围成一圈,徐意润瞧瞧他们,除了敬绾没有一个敢上前的,调笑道:“一只小小的猫儿,何必这般如临大敌?”
“此物不可貌相,虽说看起来小小一只,可却凶顽不化,野性难驯,与它接触可得万般小心!”
一面听着梦石的话,徐意润一面望着玄猫,只见它默默盯着自己,神色极其不屑。
它越是如此,她越是想逗弄逗弄。
“瞧你们一个个的,一只小猫也能把你们吓住,这么多人也就敬绾一个胆子大的。”
她蹲下,向着那只黑黢黢的东西慢慢伸出手,一寸寸小心地靠近。
一众人都不免屏住呼吸,盯着那只修长的手,距它只有一掌距离之时,殿外却传来了通报。
“启禀娘娘,厘内官来了。”
她转头望去,手在空中顿了一瞬,终是收了回来。
厘重是皇帝身边的大宦官,听见这个名字,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
“请进来。”
她直起身,暂且把猫放在一边,正好见他满脸笑容地踏入庭院。
“臣厘重谒见皇后娘娘。”
“免礼。”她走下阶去。“是陛下有事吩咐?”
厘重又行了个礼才开口:“今日陛下得一宝物,是南海进贡的异兽,称之为祥瑞,将其赏给娘娘。我就是特来送这奇兽的。”
“奇兽?”
厘重笑笑:“等见着了娘娘就明白了。”
他转身叫到:“送进来!”
只见一个内官率先走进来,手里牵着绳子。
远远望去,一直把头高高扬起才能看到它的全貌,高三人有余,羊首,鹿身,马蹄,牛尾,和古籍记载的麒麟有几分相像。
但其貌着实骇人。
她听见身边的小宫女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的意思……要把这个、瑞兽放在椒房殿?”她语气犹豫中透着震惊。
“正是。此物极其温驯良善,只食树叶、喝露水,不食生物,是仁善之兽也,与我大夏所尊奉的圣人之法相合。娘娘刚进宫就有这样的赏赐,实乃荣宠,陛下对娘娘是格外上心的。”
她侧了侧身,“那便牵进来吧。”
待这奇兽走近,她才看见它那黑得吓人的眼睛,顿时头皮发麻。它甚至还嚼着树叶,似乎是不屑于看人的模样,几个宫女也皆不敢直视。
“陛下可说这祥瑞该怎么养?”
“陛下让娘娘自己看着办。”
徐意润瞧了他一眼,只看见滴水不漏的一张笑容。
“东西送到,臣就回去复命了。”
她围着这个麒麟左看看右看看,从前到后绕了两圈,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敬绾,你把它牵到后面把。”
“啊?我?”小宫女战战兢兢:“娘娘,我不敢。”
她扫了一眼,发现她们都是一个表情。
“梦石,你来吧。”
“我?”他指着自己,也是满脸愁容:“娘娘,我、我也……不敢。”
徐意润故意板起脸:“本宫让你敢你就得敢。”
无奈,他小心翼翼地抓起绳子,轻轻扯着试探。“驾!驾!”
麒麟纹丝不动,宫女们却都笑了。
梦石束手无策地转过头来:“娘娘,臣愚钝,驾不了这祥瑞。”
“要不你折根树枝,将它引诱过去呢?”
“这也许可行。”
他折了长长一根枝条,踮着脚尖在它面前晃。敬绾:“它眼睛长在两边,你在前面晃怎么行。”
“那你牵着它。”
于是就这样,两人一个牵一个引,成功将麒麟带到殿后。
鲤裳奇怪地问:“娘娘怎么不把它送到兽圈去呢,放在椒房殿,大家都惶惶不安的。”
她笑笑:“既是恩赏,怎么能随意送走呢。”
太后送的奴婢她可收,皇帝赏的祥瑞却不收,要真这样,岂非正中他的下怀。
但一直把它放在椒房殿也不是个办法。
“好在它吃树叶,喝露水,还算好养活,你们也别招惹它,就让它暂且安安生生地待着吧。”
“喏。”
具体该拿这个怪兽怎么办,她几天没想出个好法子,偏偏又有不速之客。
“奴婢回来的路上听见中黄门说付家女公子进宫了。”
“女公子?”
付家虽人丁兴旺,女儿却不多,只有五位,两个年纪尚小,一个仍在襁褓,能独自进宫的想必就只有大司马之女付晗与光禄勋之女付情了。
“娘娘要出去接见吗?”
她不解道:“女公子进宫按理来说是为了见太后,怎么不去长乐宫反而来未央宫呢?”
“这就不知道了。”敬绾忽然想到什么:“娘娘,你说她会不会是来瞧祥瑞的啊?”
徐意润眼神一凝。她如何知道?
敬绾言出法随,梦石进来通报:“娘娘,付氏女公子付晗求见。”
徐意润走向内室。“就说我在休息,让她等等。不管她做什么,你们都得拦住了。”敬绾虽不解,但还是照做。
一层层传下去,徐意润却听到了一道不满的声音:“睡觉?大白天睡什么觉?你怕不是在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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