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却道晚上有人在厢房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有一点想出门，有一点想去听戏。
那可是《双仙红月亭》，那可是山花戏台，肯定很精彩。
但——
孤清无人声，思盈从床上坐起，点亮一盏油灯。
她想自己都和龄玉说不会去了，突然变卦不好，抛下她独自出门也很没情谊。
房中豆点大的灯火摇曳，思盈走下床，来回踱步着，拉开布帘看到外面浅浅月光，月亮淡的几乎要看不见。
几时了，是不是快要天亮了？
就听灯火被呼一声熄灭，见到一只手放在门上——思盈千头万绪，心一横，最终拿上外衣走了出去。
“小玉，你的婢女出去了。”另一间房里有一个人告状似的说。
只见他没有走出房门，待在房间里坐在地上，底下是柔软的被褥，周围也没点灯，于黑暗中准确找到左边床上一个人的位置，看过去。
“她是要去听戏吧。”龄玉对他的话并不惊讶，逐渐习惯张肃身上非凡的本事。原来今夜这么多人都没睡着，龄玉坐在床上，“我还挺开心她最后选择出门的。”
“我也想去，想和小玉去。”
“我不习惯待在那么多人的地方.......”
“好吧，”小狗不情不愿，垂下眼睑。
龄玉便有些不知所措，想让他也像思盈一样独自前往，又知道张肃是想和自己一起过去。
可她是真不想出现在那么多人的地方，此时张肃没有说话，龄玉也不出声，静谧中她的心好像拧在一起，试图说服自己答应他，让心里那点不舒服消去。
但这时张肃却说：“那出戏的作者挺有意思的，思盈今天买的那本《洛水情缘》我也看过，讲的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在河边捡到一个女子，和她互生情愫的故事。这故事写于二十多年前，没有结局，作者在写到一半后就死了。”
“死了？”
“在这个故事里，作者借用了现世中一条名叫洛河的河流，男女主就是在它边上相遇的。而最后作者身亡，也和这条河有关，他是投河自尽的。”
*
侍卫拿着一桃枝走在宫门道上。
难得出宫，他在完成钦天监交代的事后又去酒馆消遣了一会儿，确保身上没有酒味后才回到宫中。
昏星黯淡，灯火通明。他低眉看了几眼手上盛开的桃花，觉得那位钦天监有点好笑——明明宫里就有桃花，居然还大费周章让自己出宫去买。
是不是钦天监都奇奇怪怪的？
胡思乱想着，一个拐弯，大意了——他猝不及防撞到一个人。
对方身量极高，肩膀很宽，穿一身宽松红裙，看不清脸。
也不知道神魂飞去哪了，那人往后跌几步，却不曾看侍卫一眼，一声不吭地又往前走去。
“你是谁？”于是侍卫一愣，想起自己的职责，追上去——
怪了，一个拐弯后他站在宫墙下，却见面前空空无物。
人去哪了？！
心中惊疑不定，侍卫在走进钦天监住的紫微殿后，和他说了此事。
钦天监——张孚陵没立即回应，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桃枝，将其放入早就准备好的花瓶后才抬头，“一个痴人而已，不用太在意。”
“好......”
“不过你最近最好还是别碰水了，也不要外出。”
“为何？”
侍卫心里便咯噔一下，直觉是不是和自己刚才碰到的那个人有关，钦天监向来和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交道，他这么说的话，会不会自己......
惊恐地看过去，却看到钦天监说出一句没有声音的话来。
是张孚陵没有出声，还是侍卫自己听不见了？
不明白、不明白——等侍卫再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殿门外。
*
山花戏台。
“东西收拾好了没，快点快点！已经寅时了，从这儿过去城郊还得一段时间！”班主拍着手，走在喧嚣后台上，余光瞥见一个女子——
“绮君，我不是让你别用胭脂吗？这戏的背景是战乱时期，人都蓬头垢面的，不需要用胭脂。”
“可郑月仙一个普通女子能被丞相府的公子爱上，即便情况特殊，也得是有别于他人的漂亮。”琦君坐在一面铜镜前，为自己画妆。
因为要唱戏，她的脸很白，两边脸颊很红，从鬓角至眼尾处都是大红色，眉毛走势向上。
班主拗不过她，紧着眉头说：“那你上一点胭脂吧，一点就好了啊。”
“嗯。”
“班主！”说话间，一个穿黄裙的女子在这时急跑而来，是早上和琦君一同出街的那位女子。
“何事？”
“宋思凝不见了。”
是演《双仙红月亭》的男主，班主闻言后一愣，“怎么都要出发了人忽然不见，你确定吗？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找过了，李叔他们说半个时辰前就没看到他了，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影后，才让我过来和您说的。”
班主快步离开。
绮君也站起来，“怎么会出这种事，我去看看....”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琦君，你还没画好妆，让班主他们去解决吧。”
她接过琦君手上的胭脂，俯身弯腰，“琦君，上次你说唱完这曲双仙红月亭，就会离开戏班.......是真的吗？”
琦君重新坐到铜镜前，看着里面的两个人，面色复杂：“嗯....我唱了半辈子的戏，想尝试去做点别的事。”
“和班主说了吗？”
“打算唱完这出戏后再和他说，希望他能答应。”
“会的，你如果真想走的话，我也会帮你。”穿黄裙的女子替琦君画好妆，从她面前退开。
端详着眼前的佳人，声音里便多出不舍。
“我们几乎是同时进入山花戏台，搭档唱了七年的戏，今天这一出双仙红月亭.....是最后一次合作了，琦君......”
她欲言又止，琦君对她微笑，“以后也会有机会一起再唱的，我也不是说离开山花戏台，就一辈子都不唱戏了。”
“好。”
*
《双仙红月亭》讲的是战祸时期，丞相之子王世玄在逃难时碰到平民姑娘郑月仙，和她一见倾心，修成正果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主角俩人身份差距甚大，又历尽艰辛才得以团圆，这话本在当年一经推出，便十分受欢迎。
山花戏台的人将其改编成戏曲，今天是第一次演出此戏目。
大门开，戏班的人整装待发，几道天光透出云影，鼓鸣声响起——
来到十里外的月红亭上，天地之间唱一出无边风月。
*
思盈紧赶慢赶，在开唱之前来到城郊上。乌泱泱的一群人，因为没有买票，戏班子的人也没明说可以旁观，他们便不敢贸然靠近，只隔着一条河，在月红亭十几丈外站着，遥望过来——
是的，这月红亭前，也有一条河。
*
长闻战鼓声，烽烟间弥漫。
京城里有一大半商户都空着，人们都到别处避难了。
其中便有丞相之子王世玄，他站在一个山坡上，回望千里外的乡关，心中哀切。
旁边是一个穿黄裙的女子，连日奔波让她脚上的绣花鞋渗出血来，但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千金小姐了，对此并不在意，站在男子身旁欲言又止。
“斯卿，我看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王世玄说。
这黄衣女子是他的胞妹，名叫王斯卿。
“阿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已经和宋兆许过海誓山盟.......这辈子除他之外不会再倾心一人，也不会嫁给旁人。阿哥，如果我们之后有幸回到皇都，还请你不要......”
斯卿没说完，王世玄已经明白。
“我以为是什么事。斯卿，宋兆是与我共患难的兄弟，你和他在一起，我怎么会反对？只是这战火纷飞......”王世玄叹了口气，又看向远方。
“阿哥，我听说几里外有一个驿站，不如我们到那儿暂住一晚？”斯卿说。
“好。”她脚上的血，王世玄自然注意到了。
兄妹二人说着话，宋兆走过来，和他们一同前往驿站。
甫一进去，便有几声急促的吵闹声传来，王世玄一扭头，见到了自己命定的那个人——
郑月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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