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山如笋,水如花,天空如染,草地如绣。
薄雾如手帕、纱巾,在树腰抹着、飘着。四时的花在空中飞来飞去。树叶全是蝴蝶。它们有的组成图案,有的缀成飘带,有的排成行在树枝上翩翩舞蹈,发出眩目的光彩和悦耳的声音。
一女子向他走来。她眼若点漆,唇若含丹,身穿拽地长裙、喇叭袖裹臂的绣花上衣,头发蟠曲成灵蛇髻,浑身飘带环绕,珠玉闪亮,说她是蝴蝶仙子。
子羽疑惑道:“古书上只有百花仙子、百谷仙子、百虫仙子,还有百兽仙童和云娘娘、风阿姨这些,没说有蝴蝶仙子?”
女子笑道:“百花之中,尚且还有牡丹仙子、杏花仙子、紫罗兰仙子、郁金香仙子等,百虫之中,蝴蝶最美,就不兴有蝴蝶仙子?”
子羽笑道:“那百虫之中,蝎子最毒,莫非又有蝎子仙子?蜈蚣足多,莫非又有蜈蚣仙子?”
女子稍微语塞,顿一下道:“你一个出家人,提这些歪门邪道做啥?”
子羽道:“有个小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
“仙子青春几何?”
仙子不觉将柳眉轻皱,樱口紧抿。转眸间秀额冰封,香腮雪飘。
子羽连忙摆手:“不回答没关系!我是想,蝴蝶仙子之称,最晚在武则天时就有了吧,那为何不见于古籍?”
仙子解颐道:“呀,这是什么年代,数字社会了,你还在迷信于古书、古籍!”
“请问什么年代了,仙子还穿得这样古香古色?”
“最近一百年来,你们人类的穿衣打扮,真像个万花筒!蝴蝶进化得慢,以不变应万变。嗤,变也容易,看我的!”
边说将身一扭,金光四射,子羽眼一闭忙又睁开,面前已站着个短发挑染成粉红色、穿露脐装配三角短裙的时髦女郎。
在子羽躲闪的目光中,她道:“再变!”
身体一转,变出一袭晚装,不仅背上光光,连股勾也露出小半,好可爱的股勾哇!
子羽叫道:“这不可能!”
仙子转回:“只等十年,要不要打赌?”
“十年,到哪里找你?”
仙子打个抿笑:“我项上的珠子,你便摘一颗去,当做信物。”
言讫已是背向着他,还靠近了半步。
子羽见她金黄的皮肤,上面淡黄的绒毛,细腻光滑。一对肩胛骨像象牙雕刻成的,精致秀气。半握的腰肢,风不要吹折了。把脸侧开。
仙子原想戏弄于他,他却不来上当。乃道:“实在是好奇,所以才来会你一会。你将遇见一只蝴蝶。你不能太好了,也不能太坏,要保持晚节。”
子羽略带气愤:“小子未届不惑之年,仙子所谓的晚节……”
仙子笑道:“没什么,是我一时的口误,也是我的一片好意。你那个丛菲,她不过是一幅画。所以你要保持——什么来着?”
言讫把腰一扭……
子羽也感觉到了剧烈摇晃。
眼睁开,便从魔桩上跳下来,向后山走去。
这里芳草接天,鹃声凄异,野山樱撑开一张张白里透红的伞,青冢零星。
前方出现个女子,闪念之间,觉此女非人。
她体态是那么纤弱袅娜,面容是那么冷艳冰清,尤其她的面孔白得透明,隐约可见千丝万缕的经络与血管,像个彩色的玻璃脸,独自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子羽是道士,三教九流中唯道士最不怕鬼。
然白日遇鬼还属首次。他思忖不宜过分逞强,便斜倚着一株山樱,一动不动,直视着她。
她竟然在吃!嘴皮绿叶翘翘,嘴角白浆滴滴,手捏把野山樱。
子羽已积一二十年不凝视女人。
在道观为女客解签他一开始倒也有礼地看一眼对方,此后不管对方诘问好久,他眼皮都搭拉着。攒集日久,此时他投向这女子的目光十分锐利。
女子同样也投来轻蔑甚至带有敌意的目光,令子羽莫名打个激灵。
玉魂忽地出现在面前,这女子宛若她的成人版。
不料风向会变。她居然笑着冲子羽撇嘴做个怪象,随后她拂了拂散在脸上的发丝,轻柔、略带责备地问:“你是不舒服?你这样把树都压弯了!”
子羽从她一开口说话的内容和声调,知其非鬼,心中反有点失落。
她居然用小学老师对孩子般关切且又略带严厉的口气说话,迫使他站伸,拍了拍道袍上的落英,打个稽首:“女居士,贫道有礼了!”
“这是我的墓地”,女子指了指他脚边。
“你家里的。”他缩了缩脚。
“我的。”
子羽嘴角扯动了一下,但又没说出什么话来。四顾着,心里在想自己转身离开,将她丢在这里好不好。
这时,从附近林中露出了一张脸。
女子男友沈崇实其实离得不远,就隔着几株树的小树林。
沈崇实是她的主治医生,二十六七,且是确诊她患不治之症后才发展成朋友关系的,对她很好。
然女子择定墓地之后还要来这里“散心”,令其十分不快,甚至有些反感。
恁地巧,沈崇实也是看见从小树林中露出了一张脸,便走了过去,看见是个背行囊、手拿捕蝶网的青年,便是秀云。听口音是台湾来的,两个便在那里交谈了几句。
沈崇实这时从树后探出了半截身子,看上去似有些鬼鬼祟祟。
平白地,也是合当有事,子羽叫道:“叵耐这厮,躲起作甚!”
将袍子下摆一掀,叭叭!气流掀动如赤兔着鞭。他练的内家拳,也就是八卦掌,挥掌手杖粗的小树齐齐折断。
此时抢前两步,舞动双掌,这在主治医生眼里,不知怎么成了两张明晃晃的板斧!
沈医生跌个坐墩,爬起转身就跑。跑一截听见女友咯咯的笑声,回头看道士已经站住了,女友呆在原处,笑得直不起腰。
他在气头上,干脆就甩袖而去。
女子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摆脱男友,自己已将他弄得心力交瘁,莫再消耗他的青春,一切自己独自去面对。
故眼前一幕虽带来惊骇,实是求之不得,惊喜连连!
道士向女子鞠了一躬,意思是请她先移步。
不料女子意犹未尽,咯咯笑着,将支野山樱举在头顶,向她男友做起要冲刺的样子。
道士失声:“玉魂,真的是你?”
目送她晃动着手里的野山樱,下山去了。
比戏剧还戏剧,沈崇实、秀云又走了出来。
沈崇实已认出对方是山前道观涵养极深的封岳道长,知刚才突然发飙之一幕,纯属偶然中的偶然。
果然,道士面对他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刚才失礼了。”
沈崇实直捷地就说:“她是位小学教师,又是重症患者。但她还没有告诉学校,也没有请病假,我是她的医生。
“后天是她学校的开放日,我本要去听她上课。但刚才一幕,你看见的……
“道长可想去听她的课?我让道长去。”
“可以。”
主治医生就把女子的名字,她任教的小学和班级给道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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