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天被推刘峰推着,跟在一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医生的身后。他们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进了一侧的电梯。
郑云天看到不少穿着病号服拄着拐杖的人,不仅有老态龙钟的老年人,也有死气沉沉的年轻人。看着头裹纱布的病人昏迷在病床上被人推来推去,“死气弥漫”这个词生动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叫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电梯门关上,狭窄的银色盒子里只有他们一行人。郑云天这才升起了疑惑:“我们要去哪?”
医生回头安抚他道:“去做个检查,诊室在别的楼层,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啊,我倒是没事……”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郑云天又被推了出来。还不等他看清周围诊室门牌上的字,就被推到了一间诊疗室。
一推开门,诊室里五颜六色的墙壁就晃花了郑云天的眼睛。医院里怎么还会有这么花里胡哨的诊疗室?
他带着满腹疑惑:“这是哪啊?”
步履匆匆间,郑云天已经被推到了一张桌子前。方才带路的医生在他对面坐下,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小郑同学,别紧张。”
他这话一出来,郑云天反而更紧张了。他不自觉地盯着夹在医生胸口口袋里的胸牌,看到了他的名字。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原来这个医生姓李。
李医生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平板,操作了几下之后递给了郑云天:“做一下这份测试题吧,按照自己的想法快速作答。”
郑云天大为不解。他接过平板,看到上面的题目后更是皱起了眉。
“……现在住院还要测MBTI人格了吗?”
李医生笑了笑:“你只管做就是了。”
郑云天别无他法,只得一道一道题地做下去。
他本以为这些题不会很多的,没想到做了半天了还没做完。试题里也不仅有关于做事风格一类的题目,还有不少看图猜测的内容。郑云天做的非常迷惑,竟是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了。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郑云天总算是把所有题都做完了。他把平板还了回去,李医生接过来之后又操作了几下,随口问到:“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郑云天不明所以,“大概就是找工作吧……”
“毕业生确实压力挺大的,家里人有没有要求你考研考公之类的?”
郑云天笑了:“我现在就是研究生。”
“哦哦哦,差点忘了,”李医生放下了平板,也笑了起来,“那他们有对你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吗?会让你感到痛苦的那种?”
郑云天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有点……”
在李医生鼓励的眼神下,郑云天把最近和父母的争吵都说了出来。
李医生认真地听完了他的絮絮叨叨,见他终于说完了,才开口道:“最麻烦的其实就是这种了。如果父母就是纯粹地虐待你,或许你能够狠下心来逃离出去。但问题就在于他们所有伤害你的行为都是打着爱你的旗号,然后把他们自己也搞得心力交瘁。这种时候你反而难以和家庭断联了……”
郑云天缓缓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或许是一位心理医生。郑云天猜测着。大约是其他人怕他也像江尽帆那样,想不开了在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无声无息的遇到了不测,所以才会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安排一下心理干预吧。
李医生又和他聊了一些内容,郑云天感觉自己放松了不少。最后,李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推着郑云天的轮椅转了个方向,同时抬高了声音,对门外道:“已经可以了!”
门应声而开,郑云天看到何丽和刘峰走了进来。沉舟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但是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
忽然,李医生在他耳边道:“有不少朋友来看你呢,现在来了几个了?”
郑云天回答:“现在应该就一个吧……老二应该不会来的这么早。”
李医生直起腰来,随口问道:“下午是一个男生陪着你呢,听他说他是你室友,之后会叫其他室友们轮流过来陪你。那个男生已经回去了?”
“嗯,那个是我们老大。”
李医生点了点头,对何丽道:“我这边可以了。”
刘峰接过了轮椅,向医生表示了感谢,接着便推着郑云天回病房去了。
进了电梯之后,何丽开了口:“小郑同学,你和你父母的关系……不太好吗?”
郑云天苦笑:“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唉。”
只是有些自我感动,有些控制欲过剩而已。
何丽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回到病房后,刘峰帮他重新挪到了床上。轮椅倒是没收走,似乎是之后还会再用的意思。把郑云天安顿好之后,两名警察便离开了,只有沉舟留在这里。
她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你的脑袋伤的比较重,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这下彻底不用去学校了。”
郑云天倚靠在床上,渐渐卸了力气:“趁这个机会歇一歇也好。”
沉舟笑了起来:“最近没有面试什么的?”
“……靠。”
郑云天捂住了脸:“算了,不管了。”
他躺在摇起来的床上,调整了一个不会碰到头的姿势眯起了眼睛。正在他即将进入浅眠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郑云天霍然睁开双眼。头一歪看到旁边的屏幕,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一瞬间郑云天生出一丝无力感来,他怎么又打电话来了?
他叹了口气,费力地直起身子,拿过手机后划了接听键:“喂?爸爸。”
“云天啊,最近怎么样?”
最近怎么样?郑云天本想说那句万年敷衍的“都挺好的”,但话到了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好什么好?他都进医院了,这可一点也不好。
“糟糕透了。”
“挺好就行。”
父子俩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愣。
“你说糟糕透了?怎么了?”郑父大概没料到儿子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尴尬。
郑云天干笑了两声:“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住院了,听说好像是脑震荡,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住院了?”
“嗯,住院了。”
郑父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道:“你是不想考公,所以故意编瞎话骗我吧?”
“……”
郑云天怒极反笑:“我为了不考公故意把自己摔成脑震荡?”
郑父的话冷冰冰的从手机里传来:“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沉舟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两人对上视线后,她微微歪头:“有必要吵吗?”
好像没必要。
郑云天豁然开朗,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他拍了几张自己身上打着绷带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手机又一次振动了起来,郑云天看到熟悉的来电显示直接挂断。再打就再挂,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复持续了几次之后,电话终于安静了。他呼出一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去,卸了力后瘫在床上:“真是烦死了。”
沉舟忽然笑了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不管说自己身上哪不舒服父母都会说是玩手机玩的?”
郑云天“嘶”了一声:“从小听到大。”
沉舟摊手:“他们潜意识认为我们都是在无病呻吟,所以你爸不相信你是真的住院了。”
郑云天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攒的钱够不够交住院费的……”
“嘶……这还真是。”
郑云天忽然就明白江尽帆那句“父母不太靠谱,关键时刻指望不上”的意思了。
病房门被推开,老二四处张望了一番,看到郑云天后立刻跑了过来:“老三!我来了!”
沉舟退开几步,老二在他床头坐了下来:“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那个问我们话的警察了!”
郑云天有些奇怪:“警察还在?”
他回来之后应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怎么警察还留在医院?
“他们没穿警服,可能是来看望别人的?”老三给他倒了杯水,“我看那两个警察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那边讨论着什么……”
沉舟慢慢走了过来:“这不太对劲吧。何警官和刘警官现在都在负责江尽帆的案子,他们跑来医院做什么?”
郑云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和他们说话的医生……是不是看起来四五十岁了,戴着个金丝边圆框眼镜,看起来有点秃?”
老三颇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一时间郑云天的脑子乱成一团,还是沉舟开口点醒了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郑云天当即坐直了身子,一边被伤口扯着疼得冷汗直冒,一边对老二道:“扶我上那个轮椅,推我去看看警察。”
老二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他说的话做了。他把轮椅推了过来,扶着他坐了上去,接着推着他出了病房。
“我记得他们是在楼梯的转角处……”
老二推着他向着楼道的方向走着,快到的时候忍不住又停下了:“还往前走吗?你这才刚从楼梯上摔下来……”
郑云天拍了拍他的手:“我不去楼道,让我自己推试试吧。”
老二拗不过他,只能不远不近地站着,防止他再出什么意外。
郑云天自己摇着轮椅慢慢向前挪着,刚到楼道一侧,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了刘峰的声音。
“……小郑有精神分裂的表现?”
郑云天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保持着双手搭在轮子上的动作,僵在原地。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是方才和他谈心的李医生:“对,而且很多人格分裂症的患者多个人格记忆不互通,所以小郑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其他人格做了什么事。”
郑云天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刘峰的声音传来:“也就是说,发病状态时杀了人,等到恢复正常时又把这件事忘记了,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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