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程映鸯端坐在梳妆台前,目光柔和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奉珠轻手轻脚地为她梳理着长发,赤金点翠步摇各色宝石珍珠簪子堆在妆匣中,仅仅一样就够帝京普通人家用度一年了。
“夫人今日想梳什么发式?”奉珠手里握着一大把乌发,轻声问道。
程映鸯伸手拿起那支步摇,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精致的纹路,“简单些就好,用翡翠那套头面吧。”
镜中的程映鸯眉目清冷,一身粉色缠枝纹褙子衬得她气质出尘,她是护国公府嫡女,昭明县主的亲生女儿,如今更是护国公傅承越的正妻,应该华贵些,这样出门才不会被人看轻。
“夫人,秦贵太妃派人传话,请您和澜燕姨娘一同进宫。”门外丫鬟轻声通报。
程映鸯正在戴耳饰,闻言微微一顿,秦贵太妃与程澜燕的外祖父何静之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些傅承越都告诉她了,继父被陷害,也是他们的手笔。
自从太后前往五台山礼佛,宫中除了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便属秦贵太妃位份最尊。
“备车吧。”程映鸯淡淡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早膳后,护国公府的朱轮华盖马车缓缓驶向皇宫,程映鸯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翻涌。
偶尔听见几位王妃提起,当年张老大人被下狱的时候,先帝身边正好就是晋王在伺候,传闻晋王觊觎张大娘子,想要纳为侧妃,被张老大人拒绝,故而陷害张家,所以傅承越应该恨他入骨吧。
如果他们最后的敌人都是晋王,那么她和傅承越也是一条船上的人,有这样的利益捆绑在,羁绊才能越深。
马车行至宫门,换乘青绸小轿,程映鸯刚坐稳,便见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靠近奉珠,低语几句后迅速离去。
奉珠凑近轿帘,声音轻若蚊蝇。
“夫人,刚才那小太监奉皇后娘娘之命传话,让您切勿食用秦贵太妃宫中的任何饮食。”
程映鸯轻轻颔首,“知道了。”
宫中风云变幻,她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武威府千金,秦贵太妃在前朝后宫明争暗斗,她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上当。
依照礼数,程映鸯先前往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年过七旬的太皇太后精神尚好,见她来了,招手让她近前。
“好孩子,别怕。”太皇太后握住她的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秦贵太妃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程映鸯心头一暖,“谢太皇太后关怀。”
离开慈宁宫,程映鸯来到秦贵太妃居住的寝宫。
这还是先帝特意为她打造的,金碧辉煌,奢华无比。
刚进殿门,便见程澜燕已早早到了,正亲热地依在秦贵太妃身旁说笑。
今日的程澜燕打扮得格外娇艳,一身石榴红遍地织金褙子,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鬓间插着一支累丝金凤簪,耳畔坠着红宝滴珠,腕上套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
程映鸯认得那对镯子,是傅家祖传的宝贝,傅承越连这个也拿出来了,可见戏做得十足。
“姐姐来了。”程澜燕见她进门,笑容更盛,却不起身行礼。
秦贵太妃徐老板娘,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身着绛紫色宫装,头戴七凤衔珠冠,通身气派非凡,见程映鸯规规矩矩地行礼,她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盏。
“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秦贵太妃笑容和煦,目光却在她身上打量,“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昭明县主是手帕交,当年她未出嫁时,我们常在一处玩耍,这一别十多年,也怪想她的,她如今可好?”
程映鸯心头刺痛,面上却平静无波,“回太妃,家母如今困守武威,面对鞑子威胁,如何能好?”
秦贵太妃轻叹一声,“是啊,鞑子来袭,本宫也忧心昭明县主的安危,只可惜朝中有人诬陷你父亲通敌,否则她如今也该和你一起在帝京才是。”
这话说得巧妙,字字戳心,程映鸯强忍心中波澜,只垂眸不语。
程澜燕见状,忙接话道:“太妃娘娘仁心,我母亲在家中也时时感念太妃娘娘呢,总说她们年轻做姑娘时,太妃娘娘最是照顾大家。”
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贵太妃满意地点头,“澜燕说得是,映鸯啊,你也别太忧心,有护国公在,总会想办法的。”
从秦贵太妃宫中出来,程映鸯刻意加快脚步,做出一副不愿与程澜燕同行的模样,程澜燕却快步跟上,语带得意。
“姐姐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可是身体不适?也难怪,这些日子鞑子来犯,姐姐难免睡不好。”
她故意抬手整理发髻,露出腕上那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前几日国公爷特地开了私库,让我随意挑选喜欢的宝石呢,姐姐你看这红宝石耳坠,就是从中选的呢。”
程映鸯猛地转身,“程澜燕,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终究只是个妾室。”
程澜燕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姐姐说的是,不过妹妹也要提醒姐姐,今时不同往日了。”
回府的路上,程映鸯闭目养神奉珠担忧地看着她,轻声安慰:“夫人别往心里去,国公爷心里是有您的。”
程映鸯轻轻点头,“我晓得。”
马车刚到护国公府,程映鸯便直奔傅承越的书房,推门而入时,他正站在窗前,一身墨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听见声响,他转过身来,眉宇间带着惊讶。
“见到秦贵太妃了?”他问。
程映鸯点头,急切地上前,“武威那边...”
“暂时安全。”傅承越走近,压低声音,“我已与陛下商议,秘密将悦目等贺家人接来帝京。”
程映鸯眼中闪过欣喜,却不敢相信,“当真?”
傅承越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何时骗过你?”
他的掌心温暖,程映鸯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她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映鸯,”他的声音更轻,“晋王借病不归朝,恐有异动,为争取时间,我必须假意宠爱程澜燕,引何静之出手。”
程映鸯会意点头,“你要我怎么做?”
“我会借机将关押刺客的地点透露给何静之,他们必会派人来救,届时我们瓮中捉鳖,拿下何静之,断晋王一臂,也为岳父洗刷冤屈铺路。”
程映鸯沉吟片刻,“好,我配合你。”
傅承越眼中闪过赞许,“那就委屈夫人了。”
程映鸯粲然一笑,“为了大局,这点委屈算什么。”
次日,傅承越便唤程澜燕去书房伺候笔墨,消息传开,府中上下顿时风向大变。
不过几日功夫,傅承越对程澜燕的宠爱便成了满帝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不仅开了私库任程澜燕挑选珠宝,还因她喜爱牡丹,特地求了皇上,赏下御花园中三株极为珍贵的“姚黄魏紫”,这三株牡丹被小心翼翼地移栽到程澜燕居住的怡芳院,每日有专人照料。
更让众人咋舌的是,在安郡王的寿宴上,傅承越竟破例带着程澜燕一同赴宴。
那天程澜燕身着胭脂红缕金牡丹纹锦衣,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通身的珠光宝气,竟比许多正室夫人还要夺目。
宴席上,程映鸯端坐在女眷席中,面色平静,她刻意避开傅承越投来的目光,只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偶尔与他对视时,她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哀怨,随即又迅速移开视线。
“护国公对这位姨娘可真是宠爱有加啊。”邻座的吏部尚书夫人低声道,“听说前几日还特地请了锦绣坊的师傅入府,为她量身定制了十几套新衣呢。”
程映鸯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抬眼望向对面的傅承越,他正看向程澜燕,眼神亲昵。
她不得不承认,这戏演得确实逼真。
回府后,程映鸯独自坐在窗前绣花,听着外面丫鬟们窃窃私语。
“听说国公爷夸澜燕姨娘字写得好呢。”
“可不是,这都第三天了,国公爷一直宿在姨娘那里。”
“看来夫人是失宠了。”
“何止啊,我听说国公爷前儿个还特意吩咐厨房,每日给程姨娘单独准备点心,都是姨娘爱吃的。”
奉珠气得脸色发白,“这些眼皮子浅的东西!我这就去撕了她们的嘴!”
程映鸯拉住她,“随她们去吧。”
不多时,傅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请,说老夫人有事相商,程映鸯整理好衣装,来到老夫人居住的西院。
一进门,便见程澜燕正亲热地给老夫人捶腿,傅承越坐在一旁喝茶,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程澜燕还不忘暗送秋波。
“祖母。”程映鸯行礼。
傅老夫人点点头,语气亲切,“映鸯来了,我看这些日子你心情不佳,管家也颇为吃力,澜燕伺候承越尽心,她也是个能干的,就让她协助你管家吧。”
程映鸯猛然抬头,对上程澜燕得意的眼神,指尖微颤,“是,祖母。”
傅承越头也不抬,只慢悠悠地品茶,程澜燕脸上得意,语气却谦卑,“姐姐放心,妹妹一定万事请教姐姐,不敢越矩。”
从西院出来,程映鸯在回廊下叫住傅承越。
“国公爷,如今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了吗?”
傅承越脚步一顿,却不回头,“夫人多心了,为夫只是公务繁忙。”
“繁忙到夜夜宿在妾室房中?”程映鸯声音微颤。
傅承越终于转身,眼神冷峻,“夫人是在质问本国公?”
四目相对,程映鸯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心下明了。
她故意提高声音:“妾身不敢!国公爷爱宠幸谁便宠幸谁,妾身告退!”
说罢,她转身便走,衣袖翻飞间,姿态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程澜燕仗着傅承越的宠爱和老夫人的支持,开始插手府中各项事务。
下人们见风使舵,纷纷巴结新得宠的姨娘,对程映鸯这个正室夫人反倒怠慢起来。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她闭门不出,每日只在房中看书绣花,仿佛对外界变化毫不在意。
这日,程映鸯正在房中临帖,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奉珠急匆匆进来,低声道:“夫人,何夫人来了,说是要见澜燕姨娘。”
程映鸯手中毛笔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迹,她轻轻放下笔,“是时候了。”
她整理好衣装,缓步走向花厅,隔着屏风,她能听见何夫人与程澜燕的窃窃私语。
“外祖母放心,国公爷如今对我言听计从...”程澜燕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你这孩子,可是有万千的把握?”何夫人依旧在试探。
程映鸯悄然退后,转身时恰遇见从书房出来的傅承越,两人目光交汇,心下了然。
“明日我要去程府一趟。”程映鸯低声道,声音刚好能让路过的小丫鬟听见。
傅承越会意点头,“好。”
次日,程映鸯请示老夫人,说是程老夫人要过寿辰了,父亲喊她回家帮忙。
正室夫人回了娘家,姨娘当家,护国公这才八抬大轿把人娶回去没多久就移情别恋了,这些传言越传越盛,也终于传到了刚刚踏入帝京的离颜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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