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淅淅沥沥,带着一股子缠绵又冰冷的寒意,笼罩着偌大的护国公府。
内院回廊下,奉珠端着一盆刚用完的洗脸水,俏脸含霜,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愠怒。
恰在此时,星雀低着头,步履匆匆地从外院方向过来,想是赶着去书房回禀事务。
他一身深蓝色劲装已被细雨打湿了肩头,身形挺拔,只是那眉眼间的谨慎,在对上奉珠视线时,愈发明显了。
奉珠看见他,心头那股为自家夫人不平的邪火“腾”地就窜了起来。
就是这人和那个茂春混小子整日跟着那偏心眼的国公爷傅承越,助纣为虐!
若不是他们主仆,夫人那般好的人,何至于在此受这等委屈,被一个程姨娘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宠妾灭妻,乱家之源!
念头闪过,奉珠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那盆还带着些温热湿气的污水,朝着星雀兜头泼了过去。
“哗啦——”
事出突然,星雀全然没料到,被泼了个正着。
冰凉的水顺着他额前碎发脸颊脖颈流淌而下,迅速浸透了前襟。
冬寒料峭,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起眼,看向奉珠,眼神里有些错愕,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
“哼!”奉珠将空盆子往地上一跺,发出清脆的响声,柳眉倒竖,“没长眼睛吗?往哪儿撞呢!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这话指桑骂槐,星雀岂会听不出来。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低声道:“对不住,奉珠姑娘,是我走得太急。”
他不敢争辩,更不敢告诉她,国公爷虽然夜夜与程姨娘宿外书房,实际上与那程姨娘并无夫妻之实,国公爷洁身自好着呢。
可这话他不能说,奉珠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儿,一旦透露半分,恐会坏了国公爷笼络程姨娘,探查其背后关联的全盘计划,这委屈,他只能和血吞下。
奉珠见他这般逆来顺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就走,裙角带起一阵冷风。
星雀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拖着湿透冰冷的衣袍,继续朝外院书房走去。
一路上,早晨停了的雨又下起来,寒意刺骨,让他牙关都有些打颤,遇到下人们都错愕的盯着他,这个国公府里除了主子谁敢这样对星雀,那可是国公身边第一红人啊。
刚走到书房院门外,却碰见了正由丫鬟扶着,在廊下看似赏雨的程姨娘。
程姨娘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绫裙,外罩薄纱,身段窈窕,眉眼精致,见到星雀如此狼狈,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讶,关切的问。
“哎哟,这不是星雀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快,快去取个火盆来,再端碗热热的姜汤!”
她声音婉转甜腻,一边吩咐着下人,一边又转向星雀,目光盈盈,“星雀,快暖暖,可别着凉,小心身子骨儿,你可是国公爷身边得力的人,若是病了,国公爷该心疼了。”
下人立刻搬来了燃得正旺的火盆,又奉上一碗滚烫的姜汤。
星雀接过汤碗,道了谢,热气氤氲,带来一丝暖意,不过程姨娘的笼络之意,他心知肚明。
程姨娘见他低头喝汤,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说起来,今日怎么只见你跟在爷身边,茂春呢?往常你们俩可是形影不离的。”
程姨娘的关切让雀有了一瞬间的松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回姨娘,茂春在北苑审人呢。”
话一出口,突然猛地惊醒,握着汤碗的手一紧,滚烫的汤汁溅出几滴,烫得他手背一红。
程姨娘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精光,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柔不解的样子:“北苑?”
她微微蹙起秀眉,“那不是府里堆放旧物的地方吗?荒芜之地,审什么人要到那里去?”
星雀慌乱的放下汤碗,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哦,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个不懂事的下人偷懒,顶撞了管事,茂春性子急,拎去那边教训几句,免得吵到爷和姨娘清净。”
他扯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姨娘若是无事,小的还得赶紧去回爷的话,这身湿衣服也得换换。”
程姨娘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体贴地摆摆手:“快去快去,别真着了凉。”
星雀如蒙大赦,躬身行了一礼,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傅承越的书房。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湿寒。
傅承越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凝神看着一份边境传来的军报。
他身姿高大挺拔,剑眉微蹙,侧脸线条冷硬,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听到开门声,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问了一句:“事情办得如何?”
星雀反手关好门,走到书案前,身上的湿衣还在滴着水,在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他顾不上自身狼狈,难得扯出一丝笑意,声音完成任务后的松懈,“主君,程姨娘已经上钩了。”
傅承越从军报中抬起眼,那双如大漠苍鹰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先是在星雀湿透的衣袍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怎么回事?”他声音沉静,听不出喜怒。
星雀不敢隐瞒,将方才在回廊被奉珠泼水,以及偶遇程姨娘,自己“失言”提及北苑,又被程姨娘追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
“多亏了奉珠姑娘发火,不然这戏演得也不像。”星雀低下头,微微一笑,不敢让傅承越看见。
傅承越听完,反而笑道,“好丫鬟,立了大功,你多去几趟,让她出出气。”
星雀...
书房里只听得见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傅承越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程姨娘那里,”良久,他才开口,声音笃定,“她既然问了,起了疑心,自然会想方设法去探个究竟,北苑那边,都布置好了?”
“回主君,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只等她自投罗网。”星雀连忙回答。
傅承越“嗯”了一声,他顿了顿,眼底深处似有一丝玩味,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奉珠那姑娘,性子是烈了些,我看茂春挺钟意,你抓紧吧。”
茂春竟然?这小子,星雀暗道不好,怪不得前几天跑去春意斋买樱桃果子,他自己又不吃甜,竟然是这用处。
程老夫人所居的寿安堂里,今日静得有些骇人。
沉水香从博山炉里细细地逸出,缠丝绕缕,却驱不散那股子凝滞的压抑。
程映鸯坐在老夫人下首,肩头微微耸动,不停的拿帕子拭泪,才几功夫,红润的脸颊就苍白许多,看得老夫人也担忧。
“祖母……”她声音哽咽,“护国公府里,如今已是澜燕的天下了。”
程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一顿,声音沙哑:“那丫头,当真如此放肆?”
“何止是放肆!”程映鸯的泪珠滚落,“她从瘦马那里学来的下作手段,整日缠着国公爷,那做派活脱脱就是江南瘦马!国公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前日外出赴宴,竟破例带了她去,二人眉来眼去,孙女已有大半月未曾单独见过国公爷了!”
“啪”的一声,甜白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
“不知廉耻!”程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程家诗礼传家,何曾出过这等钻营媚上的东西!她外祖家就是这样教她的?”
盛怒之下,程老夫人对心腹妈妈喝道:“传话给何家!若再不好生约束那个外孙女,从今往后,何家的人一步也不许踏进程府!”
那妈妈连忙应声而去。
程映鸯伏在老夫人膝上,肩头微微颤抖,唇角却扯出来一个冷笑,闹了这么久,这些日子她在护国公府受的冷落与委屈应该满帝京都知道了,如今老夫人都发话了,何家应该对程澜燕得宠的消息深信不疑了。
“祖母,我不想回护国公府,请您允准我在庄子上住两日吧。”
程老夫人看着她这般模样,语气稍缓:“罢了,去城西庄子上住两日,散散心吧。”
城西的庄子倚着小山坡,有一处温泉,程映鸯屏退左右,独自在坡上踱步,这次特意没带奉珠回来,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在府中替她打抱不平呢。
行至后院角门,假山石后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谁?”程映鸯警惕地顿住脚步。
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月色勾勒出来人的轮廓,蓝色劲装,棱角分明的脸,高傲的眼睛,瞳孔是独一无二的琥珀色,竟然是三年前从武威府离开的离颜。
程映鸯心头一震,大惊失色。
“离颜,你怎么在帝京?”
“我听说义父的事情了,特意赶过来救他!”
他眼中一片杀气。
“离颜,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有计划。”程映鸯立刻阻拦,生怕他做出来什么啥事。
“我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疑问,迅速的捕捉到了她还有同伴这个信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