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羽端起盘子,将剩下的鱼片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升腾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没有去看陆山,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是怕我跑出去闯出什么更大的祸事吧?怕我和步师姐去了魔族为非作歹,回来祸害你们修真界?”
异者是过于强大又脆弱的力量,是游离在天道之外只留下过只言片语的幽灵。她的存在似乎注定不受规则束缚,也被排斥在一切规则之外。
她盯着锅里翻滚着的鱼片,“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又何必来向我解释呢?”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步师姐当年因修了魔族功法遭到天雷反噬,原本至少要散去大半修为,却被符羽以未入筑基的微弱灵力护住了。那时,她只是下意识得去抵挡,没想到自己的力量居然能压制那般巨大的反噬之力。这些年接了些杂七杂八的任务,她也常常只是摸着石头过河,试探着异者能力的边界。
就像陆山身上的伤原本注定让他灵力衰竭而亡,她的能力似乎能在天道不容置疑的因果链条上撕开一道裂隙,使原本早已注定的必然结局,因她的存在而改变。
有时候又好像只是一点微小的麻烦。不那么管用的阵法和符咒。突然滞涩的灵力运转。
她继续捞着锅里的鱼片,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锅子咕嘟咕嘟地煮着,散发出阵阵香气,把两个人包裹在彼此陌生的温暖里。
“不是的,”陆山终于开口说,声音很轻,却格外的坚定和悲伤。
“魔族中人,能够靠吞噬修为增强自身,却也因此很少能修习其它功法,稍有不慎便会遭天道所惩。”
陆山看着她,“若是被人知道步云轻是靠你的力量渡过雷劫……”
符羽硬着头皮反驳他,“那我就明码标价,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呢。”
陆山摇摇头,“那些人只会想着彻底的把你的力量据为己有,谁会把这样的机会再留给旁人呢。”
符羽嚼着嘴里的鱼片都失了滋味,勉强咽下了,结结巴巴地说,“那我……那你让我留在宗门里躲着……也不行么。”
可你留在宗门里做什么呢,符羽绝望地在心底自言自语,那些典籍里对异者的记录极少,却都是相似的结局,不同的人们同样欣喜地庆贺着,天道有眼,那个怪物入不了金丹,在破境的雷劫中凄惨地死去。
“符羽,符羽”陆山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回过神看着他,却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不要相信修真界的人,也不要信,宗门里的人。”
陆山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符羽看着他垂下的双手,没有再问他之后为何没有回来见她。只是转身出去,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回来,别扭地递到他面前,
“喝这个吧,对你的伤有好处,恢复起来比辟谷丹强多了。”
她几口吞下剩下的食物,站起身,利落地清走桌上的碗盘,又施展符咒将整个屋子的气味都清除得干干净净。
陆山心头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他很喜欢那个陌生的复杂的香味,让他错以为自己短暂地踏入了那个不曾谋面的热闹的凡人世界。
他捧起汤药,暖融融地喝下去,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漫开。
符羽撇了撇嘴,假装不耐烦地说:“快点好起来吧,我明天还要靠小乌鸦带我去镇上,你连那点灵力波动都受不住可不行。”
陆山还是没忍住,“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和玄鸟分开,如果有什么不对……”
符羽捂着耳朵求饶,“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现在是颗行走的万能大灵药,会小心不让人抢了去的。”
她伸手接过陆山喝净了的药碗,抬起手一顿,虚虚地在他头顶拍了一下,“你照顾好你自己吧。”
她的手掌只是轻轻掠过,陆山却觉得这一瞬无比清晰又漫长,指间划过的温热好像一丝细微的闪电,似有若无地在心头“噼啪——”一声炸开。
夜色渐深,屋外传来淅沥的水声。那灵药确实有效,陆山静下心引导着灵力缓缓流动,只觉得自己的五感似乎恢复得过于敏锐了。明明是什么琐事都要用灵阵符咒解决的人,在沐浴更衣上却又遵循着奇怪的凡人仪式,这时候竟丝毫不觉得麻烦。
水声停下了,陆山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处靠近,最后停在他床前。
符羽披着头发,抱着一床被子,若无其事地站在床脚,身上隐约散发着淡淡水汽。她歪头看着陆山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一只被揉乱了毛的大猫。
“那软椅太难睡了。”她抱怨着把被子铺在他身旁,“我今晚睡这里。”
“抱歉,我疏忽了。”陆山如梦初醒,仓促地坐起身,“你……你睡吧,我用那把椅子,”他看着符羽似笑非笑的脸,“或者……或者地上也可以。”
符羽笑起来,拦在他身前,不管不顾:“你一个伤患就别逞强了。反正这张床够大,碰不到的。”她看着陆山修长的腿窘迫地悬在床边,心底笑得更开心了。
睡在角落里的玄鸟偏过头,看着这一幕,低低地“哼”了一声,把头缩进羽毛里,埋得更深了。
她执着地站在那里,直到陆山缓缓地把腿缩回去,涨红着脸挪到床的边缘,徒劳无功地试图质疑这个决定,“这样不好,我还是……”
符羽伸手抵在他肩上,“你说了什么都答应我的。”
陆山只得收拢手脚,直挺挺地躺下,浑身僵硬得像块石板。每一处愈合的伤口似乎都在发热,连呼吸都显得紧张。
灯火一盏一盏熄灭,连墙角长明的烛灯也吹熄了。月光洒在窗前,原来夜色沉沉,也并不总是漆黑一片,冰冷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符羽躺在床上,身旁的床铺微微陷下去一角,那是另一个人的重量。她闭上眼,听见耳边的呼吸声,发丝交错在一起,轻轻触碰着。她感受到身旁巨大,温暖,持续的热度,她只是,突然不习惯一个人了而已。
静谧的夜色里,符羽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响起——
“我煮得那么好吃,你真的不会馋吗?”
陆山张开双眼,微微一怔,“看起来……确实很好吃。”
符羽无声地绽开笑意,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满足轻叹着,“我就知道。”
两个人并肩躺着,数着彼此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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