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羽提着大包小裹,艰难地穿行在人群中。庞杂的喧闹声铺天盖地,交错而过的视线编织成一张灼人的网。她低着头避开那些擦肩而过的脸,眼神游移在晃动的衣角。
她挨着这座城镇住了许多年,依旧对这里的繁华感到陌生,像流淌的溪流间一块顽固的石头。
玄鸟远远地跟着她,在路旁的树梢间跳来跳去,转着黑亮的小眼睛盯着符羽的一举一动。她低头再次查看传讯符上写着的地点,顺着模糊的记忆努力辨识着路旁的招牌,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从身后传来——
“符前辈!”
她转过身,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个礼。
符羽心里一松,找到和被找到也没什么区别。她故作姿态地摆摆手,“别闹了,百枝,快点带路吧。”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见周围并无异样,伸手招呼了一下树上的玄鸟。
百枝叹了口气,摇头笑道:“符前辈还是认不清路啊……我特意安排了和上次相同的地点,您又转错方向了。”他稍稍侧身,示意符羽跟上。
符羽终于在他的带领下走入一间客栈。玄鸟想了想,张开翅膀落在客栈门口的屋檐上。
“符前辈您当心脚下——”百枝颇为殷勤地为她推开门,带着她缓步走向二楼一处雅间,“这次可是笔大生意,符前辈您若是肯出手,单抽成也够我们吃好几个月了……”
“知道了知道了”,符羽心底哀嚎着,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示意百枝退下,看着他又行了个礼,缓缓倒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开,默默腹诽道,“这是师姐兜了一大圈安排过来的任务,我能不接吗。”
她小心地穿过门口那一层微不可见的灵力波动,抬头看见房间里立着一个人。
一身黑色劲装,披着件毛皮大氅,秾丽的五官上却仿佛覆着一层冰霜,令人难以靠近。
符羽毫不在意那人冷厉的气场,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笑着扑过去——
“师姐!”她一把抱住步云轻,顺手摸了摸大氅油光水滑的皮毛,“师姐,你那里已经这么冷了吗?”她忍不住狠狠摩挲了几把,“哇,好好摸。”
步云轻被拢在一个过于热烈的怀抱里,无奈地笑了,眉眼间冰消霜融,好像又找回了从前在宗门一心修炼的时光。
“可是魔修会怕冷吗,为什么要穿这个?”符羽松开手,依依不舍地牵着大氅的一角,疑惑不解地问道。
步云轻——仙魔同修,杀人不眨眼——的最后一分气势也崩塌了,“为了撑场面”,她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叹息道,顺手将大氅脱下递给符羽抱着,“给你,别摸秃了。”
符羽抱着那团毛毛揉了好一会,方才问道:“百枝说这次赏金颇高,是什么任务啊?”“是棘手了些”,步云轻恢复了往常的严肃,眼中透出几分冰冷,“黎家派人传的消息。”
符羽有些诧异,“黎家?是那个修仙世家?怎么会找上你?”
步云轻眼中流露出几分嘲讽:“在这些世家眼里,各大宗门可比我这种魔修可恶得多了。”她倒了杯茶,轻轻啜饮了一口,“世家以血脉相连代代相传,最看不惯宗门收徒不分出身,一昧扩张,同世家争夺灵气。”
她放下茶杯,“黎家出了事,自然不肯叫宗门中的人知晓。魔修之间各自为营、互相争斗成不了气候,有些秘密传到我们耳中倒无妨”
符羽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随口问道:“世家也太封闭了,难不成天分还靠血脉传播,生下来就都适合修行吗?”
步云轻也不懂这些世家的秘辛,敷衍地猜想着:“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功法吧。”接着对符羽说:“听说之前黎家同天寻宗在秘境起了争斗,或许与这次任务有关。”
符羽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师姐……好歹你我同出一门……虽然是前宗门了,也不用叫得那么生分吧。”百枝确实同她提及过秘境一事,可怎么会这么严重。
步云轻面上无波无澜,“若是黎家真要对天寻宗不利,我会狠敲一笔,多赚些灵石的。”她起身走到窗前,那只乌鸦已经不在屋檐上了,步云轻眯起眼,“你不会是见陆山受伤,心软了吧?”
她转身看着符羽,目光锐利。
符羽浑浑噩噩地走出客栈,心里乱糟糟的,纷乱不堪的念头从脑海里爬出来,将她困在原地。百枝殷切地招呼着她,她只下意识地点头回应着,却听不进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召来玄鸟,寻了个僻静远人的角落,任玄鸟将她带回了小屋。
她腕间绕着一段青绿色的藤蔓,步师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还有一个任务,无论用什么办法,让陆山和你一起去黎家。”
“如果他不肯”,藤蔓在步云轻指间穿行游走,“嗖——”地飞到符羽手上环成一圈,“用这个绑起来就是了。”
“我知道你心软念旧情。只要把他一同带去就好,剩下任何事都和你无关。”
符羽站在小院里,身上泛起一丝寒意。玄鸟飞落到她肩头,不安地挪着步子,“我觉得主人好像不太对。”
符羽心中一紧,丢下手里提着的东西,冲进小屋。
“陆山——”
她看见靠在软椅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是再一次昏了过去。只是玄鸟穿过结界的灵力波动,难道对他来说仍旧太过强烈了吗?
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凑上去仔细观察陆山的状况,却看到一抹微弱的光芒在他的手中闪过。“这是……”符羽仿佛大难临头,伸手用力掰开他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
两颗亮闪闪的、小小的茧,安静地躺在陆山的手心。
“不要……不可以!”她一把夺下了那两颗茧,所有的理智都退去了,只剩下一个,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回响——
“他发现了。”
她手臂一抬,藤蔓如游蛇般飞出,将陆山牢牢捆住。不顾玄鸟的惊叫,符羽握着那两颗茧逃进厨房,反身将门锁住,颤抖着跪在角落里,从柜子深处取出一只罐子。
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粗陶罐,放在同上次一样的位置,并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她抖着手从罐子里掏出另一颗茧,细细地同手中的两颗比对着。不一样,放在一起便看得出来,陆山手中的茧更纤细精致一些,只是灵力编织的纹路有一些凌乱,气息也全然不同。
符羽靠在柜子边,深深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重新把陶罐收进去,扶着墙踉跄着站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软得一步也挪不动。
如果,如果真的被他发现了……步师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难道想一辈子被关在结界里,出入都要被他的灵兽看管吗?”
她不愿意。
即使被赶出宗门关在这里,即使找到的每一处记载都在警告她异者不能修炼。她还是找到了一个古怪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修炼的法子。
她按修士的方式锤炼自身,一点点拓宽经脉,却将炼化的灵气逆经脉而行,编织成茧,使灵脉一直维持在灵力稀薄的状态,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以躲过破境时天道降下的致命雷劫,祈求着某天能找到一丝生机。
可她并未深究过,这强行引出灵气,逆势而行的方法,原本是为了什么。
玄鸟的翅膀急促地拍打在门上,声音大得怕要将那一身羽毛击碎了。
符羽终于缓过神,起身打开门走出去,却迎向一道温柔的目光——
陆山醒了,他被严严实实地捆在软椅上,动弹不得,只是沉默地望着她,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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