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爆出后的第三天，楚星接到了陈佳安的电话。
“阿星，sorry，刚从回国回来。”
陈佳安语气轻快，似乎并没有被负面新闻影响心情。
“那个，佳安，照片的事情，你听我解释…是我的原因，是我喝醉了。”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啊，酒品依旧那么差，喝多了就捣乱。”陈佳安在电话那头，语气依旧清淡，听不出喜怒，反倒让楚星更没有底。
陈佳安似乎料到了她的心思，复又开口：“繁哥都跟我解释过了，懂的懂的，不过就是个意外。”
她似乎对这样的新闻见怪不怪，陈佳安在这个圈子待得够久了，真真假假早已看淡。
楚星原本想了好一堆说辞，却不想贺一繁似乎已经早她一步将事情原委跟陈佳安解释清楚。她想起最后一天，当船靠岸，他们彼此告别，贺一繁只是礼貌地向她挥了挥手，他的眼里收敛了光芒，只剩下礼貌客套和疏离。那一晚的不欢而散让他们的关系降到冰点，楚星知道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有人会被伤害，可说出来了，却依然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但，最好不相见，或许对他们来说才是合适的结局。毕竟，贺一繁跟楚星，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他们的相遇，太晚了。
“对了，这个周末有时间吗？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陈佳安很快就岔开话题，电话那头依旧语气轻快。仿佛受到感染，楚星心底的包袱也终于放下，呼得舒了口气。
*
楚星已经有很久没见陈佳安了，人依旧光鲜亮丽。贝雷帽和宝蓝色钻石耳钉，毛呢大衣和长靴，远远地便像珠光宝气似的闪闪发亮。
见到楚星，她便摇着手小跑着到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胳膊。一如既往的亲密无间，即便她们之间曾有过几年身不由己的天各一方，短暂失联。
“让你周末还要陪我，对不住啦。”陈佳安抱着楚星的胳膊，撒着娇。她个子要比楚星矮一些，依偎在她身边的时候，便总有些小鸟依人。
“哎，有没有觉得现在很像我们大学那时候。”她晃了晃楚星手臂，两个人都笑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学第一次见面，我跟沙老三在宿舍里差点打起来。我那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跟那样人高马大的丫头也敢硬杠。眼看那时候要干不过了，一直袖手旁观的你终于一个箭步上来就挡在了我们之间。”
说到大学生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遥远亲切又有些陌生。
楚星是在申州理工读的金融，离开小布岩后，她们便在三线小城图禄定居下来。在当地普高读完高中课程后，仿佛是掐指算过似的，楚贯民很快便停止了经济补贴。申州理工是楚星自己的志愿，不顾家里反对，远离图禄，远离周素兰。她是他们宿舍里过得最难的，却和过得最没心没肺最富足的女生成了朋友。
陈佳安在楚星的大学生活里，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在当时的很多人眼里，楚星和陈佳安是气质完全截然相反的两种美女。一个是素净的兰，孤高自赏。喜欢的人我见犹怜，不喜的只觉寡淡。一个是明艳的月季，热热闹闹，高调华丽自然更是引得目光无数。人们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却不想两个完全不搭调的人却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人选了间热闹的餐厅，已经快要圣诞，餐厅里都摆上了节日装饰，热热闹闹。
“其实，这次喊你出来，是想帮忙出出主意。”
陈佳安开门见山，她始终笑着，难掩甜蜜幸福之色。
“我跟繁哥认识很久了，陈佳逸脾气急人也没耐性，所以从小我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转。繁哥脾气好从来不嫌弃我。”
“虽然在一起是繁哥提的，但其实我很早开始就喜欢他了。”
“你…喜欢他哪里？”
一直沉默听着的楚星，忽然开口问道。
面对同伴突然的询问，陈佳安却像是了然，笑着解释：
“喜欢他哪里？嗯…”她托着腮，板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数
“脾气好无论碰到什么都不会生气。”
“人很细心，他真的像是会读心，你的小情绪他都能get到。”
“坦率直白，喜欢，不喜欢，要与不要，是与不是，他永远会给明确的回复。”
“外冷内热，你别看他陌生人面前总是冷冰冰的，但会跑去车流里救一只小猫咪。”
陈佳安仿佛如数家珍，她口中的贺一繁有楚星熟悉的样子。在弥山小屋里，在小布岩岛上，他的周到妥帖无微不至，只是这些都与她再也无关。
“他就是这样，对人好便是满心满眼的。”
楚星低头沉默地搅着手里的杯勺，听着相识多年的老友说着自己爱人的点点滴滴，原本该是温馨甜蜜，她却总不自觉地走神。陈佳安形容贺一繁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她不自觉地回忆那些跟他相处的点滴时光。
“虽然我们才在一起时间不长，因为工作忙也是聚少离多，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趁热打铁得好。”
“所以，我要跟繁哥求婚。”
陈佳安笑着终于说出了她盘算了很久的事情，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楚星握着刀叉的手结结实实地顿了一顿。
主动求婚的确是陈佳安会做出来的事情，永远张扬，主动，意气风发地。
“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阿星，你来帮我看看，我在网上找了几个idea还不错的样子。”陈佳安沉溺在自己的小幸福里，全然没有觉察出楚星情绪的波动。她掏出手机来坐到楚星身边，一下一下地划着，看着那些创意求婚片段，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这次回来的时候，我也探过他口风。毕竟也到年纪了，他们公司正好在上升期，如果我们结婚的话，锐通跟逸安也算是强强联手。”
陈佳安说着舒了口气，将手机放到一边，拨弄着手里的意面，漫不经心又有些意味深长：
“这样也好，怎么说也是门当户对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原本也不能只望飞鸟跟鱼相爱不是么。”
她挑起眉来看楚星，话里有话似地：
“出身悬殊的谈谈情说说爱固然是好但多不长久。门楣相当才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楚星并没有再应她，那些话听起来总是有些熟悉，仿佛谁曾经跟她讲过，像是老生常谈，世故老道且精明。门当户对，的确，像她这样原生家庭一团糟的人，跟他们自是不同的。楚星很早之前便明白了，情投意合是最没用处的，他们会败给现实，家庭，钱财，地位，柴米油盐，家常琐事。
看着陈佳安像是人来疯似的，叽叽喳喳地一会儿说着这，一会儿说着那，却不知为何，楚星再也没了兴致，只是一个劲地失神。
*
“哎，楚星，你这个文件发错了吧。”
“楚星，昨天交的报告柴总说有问题，几个数字不太对。”
“楚星，下午的会怎么没有参加，等你好久。”
“楚星，来我办公室一趟。”
忍无可忍的郭艾米终于在办公室里吼了出来。
楚星低着头，沉默着坐在郭艾米跟前，她也不解释，仿佛死猪不怕开水烫。郭艾米见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楚星沉默了半晌，却给不出一个妥帖的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天究竟怎么了。自从上次和陈佳安见过后，她的魂便仿佛不在身上，做事漫不经心，三心二意。满脑子里都是陈佳安的那些话。
她总是时不时来找她，在社交软件上看到些合心意的求婚小片便忍不住会分享给楚星看。她平时很少回，因为给不了更多建设性意见。可即便这样，陈佳安似乎像是乐此不疲，一个劲地沉浸在自己的甜蜜设定里，充耳不闻。
“我也不管你到底怎么回事，但后天弥山400号的房子有约的你也应该知道，那套物件前前后后盛家老六派人看了三四趟了，这次是他本人过来，多半是要一锤定音拍板的。这种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郭艾米翘着二郎腿，看着楚星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实在是没有底。楚星这个样子从她进公司开始，郭艾米看到过两回，一次是三年前震惊全国的323空难，她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假，再来上班人便一直不在状态，后来丢了个大单眼看着将晋升机会拱手让给了同期进来的同事。这一次也是一样，郭艾米总有不好的预感，就好像三年前一样，免不了还要捅娄子。
“这次的见面，翟崇辉会跟你一起。你这样的状态，我也不放心，有他跟在旁边，我也好省事。”
翟崇辉和楚星是平级，比她晚进公司几个月，但手腕上却凌厉得很，几桩案子处理得圆润老道深得人心，这些年也爬得极快，是老板眼前的红人。
“弥山400号的案子一直都是我在跟，为什么临了了要他来掺一脚。”涉及到自身利益，楚星终于不再含糊，据理力争。
郭艾米却叹了口气，毫不在意：“你去问柴总啊，这么馊的主意我可想不出。我奉劝你一句，弥山400号这个案子，公司里盯着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区区一个翟崇辉。你不抓点紧，很可能要替别人做嫁衣。你也知道，盛家那个公子爷从来看不上女经理人。翟崇辉就是揪住这点，才能钻空子。”
楚星被这么一提点如梦初醒，不觉收敛了心神。弥山400号是她从综艺下车以后接到的第一桩大案子，也只望靠这一单在泽山站稳脚跟。楚星所在的事业二部水原本就深，顶头上司郭艾米和总助柴晓峰针尖对麦芒不说，和她同级别的翟崇辉更不是省油的灯。别人的案子能抢则抢，别人的功劳能捞就捞，能力如何尚且不论，手段，心眼和嘴皮子没有一处是落了下风的，甚至是郭艾米在他那里也吃过几次暗亏。
“这桩案子，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郭艾米看着楚星复又打起精神来，不免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下却依旧紧着，是不是好消息，还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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