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什么日子?”秉烛书生忽然问道。
“今天?”崔晓想了想,“冬月初一,怎么了?”
他们二人坐在屋檐上,不远处就是刚将火扑灭的小院。衙署来了六人,其中两人正将已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抬走。此处偏僻,衙署的人赶来灭火费了不少功夫,三三两两的好事者被一个个打发走,待仅剩三个衙役守在此处,天色早已全暗。
秉烛书生用合起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腿,颇有点百无聊赖的意味:“大概也快到冬月初二了,待会守在此处的三位衙役也会走,那时我们再进院子便是。”
——秉烛书生绝不是偶然路过这个镇子的。崔晓再度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姑且压下心中疑虑,只点头应道:“……好。前辈,我们是要去取什么东西吗?”
秉烛书生笑了,摇了摇头:“非也,我们不过寻个地方睡上一晚。”
崔晓直觉这是在拿他打趣,半日的相处下来,他感觉这恶名在外的江湖前辈实际并不难以相处,又因他与自己师父相识,平白多些亲切感,不知不觉间虽未放下防备,说话却已有几分热络:“这院子刚平白出现一具刚被捞起的浮尸,又被烧了一遍,怎么着也能算是半个凶宅,前辈缘何想在凶宅睡觉?”
秉烛书生似笑非笑:“江湖人都称我一句书生,书生遇见破庙凶宅,岂非该如传奇志事一般借宿一夜,没准会有鬼怪化作的美丽女子来彻夜长谈。”
“说来,我有一事一直十分好奇。”崔晓眨巴眨巴眼睛,将视线姑且从守着院子的几名衙役身上挪开,“我有些好奇前辈的真正名姓,一直以来我只知晓前辈在江湖上的名号为秉烛书生,不知前辈是否方便说说……”
他声音越说越小,颇有些犹豫,秉烛书生看出他当真只是好奇,倘若自己说个不,崔晓约是也不会死缠烂打地往深里探究。
“旁人乃至好友都称我为秉烛,近些年也是越听越习惯了。既然你说好奇,我便告诉你我的姓氏——至于名字,你自己来找岂非更有趣些。”秉烛笑道。
“前辈的姓氏?”崔晓认真听着。
“申屠。”秉烛刚说出这两字,忽然自己一顿,站起身来,“好了,你的好奇且先收收,跟我来。”
说话间,有一人沿路狂奔而来,与留守的衙役说了三两句话,三名衙役便与这人一齐向他的来路跑走,小院周遭除了崔晓与秉烛二人外便再无旁人。
话音落下,秉烛的身影已没在院墙之后,崔晓赶紧纵身一跃,运足轻功几个起落,也进了已经面目全非的小院。
他正对着小院中屋子的残骸,左右看了两圈,好不容易才发现秉烛在他身后门前,站得离被火燎黑的院墙很近。秉烛向崔晓招了招手,道:“过来。”
崔晓依言两三步小跑来,不明所以地被秉烛用手在脑袋上比画了一下身高,秉烛点点头,自语道:“凑合。”
秉烛就算在男子之中也是高得出挑的,崔晓的身高刚到秉烛胸口左右,闻言险些跳脚:“我才十五,还能长的!”
“没说你矮,且好好站会儿。”秉烛一只手背在腰后,用扇子轻敲了一下崔晓的脑门,又将他推得转了个个,面朝一边紧闭一边敞开的大门。待崔晓忙扭头转身想问秉烛这是要做什么时,却发现秉烛已经没了踪影。
虽不解其意,崔晓也只能姑且再自个儿转了回去,上上下下瞧了一圈,也没觉得自己能站出什么花样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崔晓依然站在原地,一抬头,忽觉眼前闪过一道影子,不由得下意识伸手一拦。可他未曾料到这道黑影冲力如此之大,被带得趔趄,脚下不稳,赶紧收手撑地一个侧翻,又踉跄两步,方才站稳。
他刚刚站稳步子,就发现这道黑影也停在了院门口——竟是个人。
崔晓猛皱眉头,他的眼神与记性向来很好,这分明是前不久来找衙役的人。
“你是何人?!”二人一同开口,崔晓一愣,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头戴幞头、身罩宽袍,长相英气的人,是个女人。
这人约是个急脾气,只问了如此一句,也不待崔晓回答,抬手便是一剑。
剑光来得突然,崔晓只来得及向后又退数步,凭着轻功身法躲了过去。他本以为此人定难停手,得费好一番口舌与劲力,因而已要拔出兵刃,然而她忽然咦了一声,已忽然收剑回撤。
崔晓拔剑也不是不拔剑也不是,有点尴尬发蒙,只听此人又问:“寻梅雀?你从哪儿学得轻功?”
“当然是从他师父那里。”秉烛的声音又出现在了他们身旁。
崔晓扭头看去,只见秉烛双手均背在身后,站在院墙之上,袖袍衣摆被风稍稍吹起,也不知他是从何时起站在此处。而秉烛正借着月光打量了正收剑归鞘的女人两眼,肯定道:“嗯,果然是你,蒲悠。”
蒲悠闻言,忽然怒气冲冲地将身上罩着的外袍扯下,摔在地上,跺了跺脚:“你居然收徒弟了?当年我想学这轻功,跟着你拜了一个月左右的师你也不理,说是不收徒……哼,算了,你们在这儿干吗?是不是与小院中的尸体有关?”
她在外袍之下身背个木箱,腰间别着不少器物,竟是个游医打扮。
蒲悠虽然看起来怒气冲冲,言辞间却有少许犹豫及滞涩,像是不善组织言辞。崔晓在旁想着,摇摇头,感觉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他不是我的徒弟,只是我与他的师父算是旧友罢了。”秉烛摇头,跃下院墙,矢口否认,“什么尸体?我只是见衙署的人往此处来,又差人留守,想来应该有些热闹可凑。”
他几步走到崔晓旁边,崔晓这才缓缓收回了先前准备拔剑的手。
“热闹?你当真不知道,不是唬我?”蒲悠一挑眉,显然有些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江湖上都已经传遍了,你们大抵是没怎么关注才会不清楚……既然如此,要不你们谁答应教我寻梅雀这门轻功,我便告诉谁是怎么一回事?”
秉烛又一摇头,笑意不改:“既然江湖上已经传遍,又何必非要现在打听。衙署搬尸体时我看过了,潘东此人最是贪财,事情无非是与金银财宝有关罢了。”
贪油鼠潘东?崔晓一怔,此人在整个魏州一带都是有名的,他贪财又怕死,主要干的是盗墓勾当,素来不愿与人结怨。他会出现于此,难不成,这附近有潘东看上的墓?
蒲悠有些垂头丧气,把自己的外袍从地上又捡了起来,拍拍灰尘:“还真叫你说对了,潘东确实是因宝物而死——就算再怎么不关心,简令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近来江湖盛传,潘东手上有关于简令下落的情报,想来他便是因此被谁杀了。”
自从九刃教的事情过后,简令传闻不但未歇,反而愈演愈烈。
“所以你来,是为了看看潘东死的地方,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线索?”崔晓顺口接话。
“没错。”蒲悠走了过来,一把揽住崔晓,这时崔晓才发现秉烛之前为何说他身高凑合——蒲悠比他高了一整个头,他若是再矮一些,蒲悠施展轻功向小院快速冲来时,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得到。
蒲悠说道:“反正你俩也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起瞧瞧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古怪。这都半夜三更了,院子也不小,我看等找完之后,正好能赶上吃早食,我请你们啊?”
秉烛还没同崔晓明说过他们回这里是为些什么,不过崔晓估计,也差不多就是要查查看这间院子。
但蒲悠此人来得突然,嘴里说的是不是实话也还犹未可知。崔晓扭头看向秉烛,见他竟也正看向自己。
蒲悠适时补充:“当然,是在镇子里最好的铺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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