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蒙走得决绝,但是思绪实未理清,略有混乱,忘了给花香暖关门。
花香暖伸手一拍身后帘子,帘子嘶了一声,后面走出了个人,却正是桓温佘。
桓温佘道:“花伊当真已走了?”
“嗯。我没和她说你那些破事儿,这些东西在我们之间完结算了,别再祸害年轻人。”花香暖淡淡道,“她跟你待了三个月左右,就已经受不了了,看来你这些年来是一点儿没变……安王也受不了你了吗,怎么没见人影?”
桓温佘咧咧嘴,搓了搓头发,再叹口气:“我让他去朔州避避,这时候,他应该正在往徐城去。”
“朔州,你能说不是放他迎面赶上?”
“能。”桓温佘道,“你借萧九华等人的嘴,也算是在世人眼中死了,李惟清借我的嘴,加上挑具尸身,你准备一套永久的易容,也算万无一失。”
花香暖沉默了一会儿:“假死这手段,用过一次再用可就不新鲜了。而易容,我剩余的能用的材料只够两次,你真是……算了,我欠你的。九刃教的人呢?你要如何处理?”
“说实话,萧九华在此时到来实在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我还认为以他的性格,应当优先整顿好九刃教,将其彻底握在手中。未想,为了萧商之事,他将朝堂与萧家的压力扛下,匆匆忙忙将事处理一半,便已急不可耐地找到了你。”桓温佘缓缓言道。
“你会觉得他该先整顿九刃教,是因为当年你自己优先整顿了监安司。”
这话花香暖说得很快,像已想过多次。桓温佘听了便笑:“或许吧。不过萧九华来了也正好,让他在城中闹闹,他是有底线的人,不必多管,顺便还能扰乱一下朝廷视线——或许把安王的死因安萧九华身上,也没太大问题?”
花香暖嫌弃地瞥他一眼:“你就算计吧,谁算计得过你啊?”
稍待片刻,见他不置可否,花香暖便又问:“你的那个小徒弟呢,方才不是有他给你的信到了?”
“他此刻应当与江湖人在一起,有宁未迟护着,我也放心。”
“这么说,你还没有看信?……能将宁未迟叫出来,想必是用了你四妹的名头。”花香暖看向因未闭而随风轻轻摇晃的门,再看向空无一人的庭院,不远处的院墙,叹道,“……我也想桓喜了,她是个好孩子。我不意外宁未迟会为她出山,不过既然你将她唤出,是要拖歇春庄也下水?若真如此,可有人要死不瞑目。”
“怎么能叫拖下水?”桓温佘走去门口,欲将门掩了,仍是笑着,“我不就刚让你与阮蒙从十余年的看守当中解脱?”
“说回这个,虽随口糊弄了阮蒙——谅他也记不太住。你为何忽在此时将泉藏寺遗留多年的祸害解决,难不成真是忽然想出了个什么糊弄朝廷的理由?”
桓温佘关门的手忽而停顿,沉默一瞬,却未回答花香暖的问题,说道:“……阮蒙将他的棍子也一并留下了。”
“这感情好。”花香暖道,“以雷景寨的状况,他有内力没内力都一样,把泉藏寺的东西留在这里,也算是说明他真放下了吧。你要怎么处理这样东西?”
随着咔嗒一声,屋门被桓温佘关紧,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透不入光线,因而花香暖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眼睛,方才再度问道:“你做什么?”
“过了这么多年,你的问题变多了。”桓温佘的声音自正前方传来。
花香暖道:“你试试在白门遗址待上十多年,你的话也会变多;试试几近一无所知地看守、处理泉藏寺十多年,你的问题也会变多。”
“你不能算一无所知啊。”
“我仅仅知道泉藏寺与朝廷有不清不楚的联系,也晓得他们在研究卡拉,可我却不知道这‘卡拉’除去以水引之即可爆燃、习武之人将之吃下可暂时将内力激发增强、不觉伤痛之外还有什么作用——况且,这增加的内力也并非毫无代价,这种东西,为何不把它们重新埋藏起来?”花香暖说道。
刺啦一声,火折子将已短得只剩两指高的蜡烛引燃,温和的光线充斥屋内,引来花香暖的注视。
桓温佘已走到了她的左侧,把烛台上的灰尘擦净,又将其摆正,而后方才应声答道:“因为他们不在意手中工具的损耗,况且,也有其他人在研究这东西,知道的人已太多,埋藏不起来了。”
“你在意吗?”
“我手下的人不是工具,且工具也不应该肆意挥霍、损耗。”桓温佘淡淡道。
他顿了顿,继续言说:“……你有没有好奇过,外功锻炼体魄,增长肌肉、增强力量,可内功内力究竟却是如何来的?”
“从内功心法、心诀来?”
“不对。”桓温佘摇摇头,“朋友,好好想一想,这些东西都并非令内力诞生,它们只是……一种引导、使用的形式,同暗劲不同,内力究竟是从何处而来?是怎样的东西?”
“你是说……你在暗示我……”花香暖皱着眉,“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怎么可能?石头只是石头而已,就算它们有些奇怪的功效,也不可能与内力有什么关系吧?”
她摇摇头,转而说道:“你将备好的尸体拿过来吧,我帮你做答应下来的事情,别拿这些话糊弄我了。”
桓温佘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指弹了下烛台边沿,点了点头:“好,我会让手下人把尸体从冰窖拿来,我还有事要做。而你……花香暖,帮我做完这件事情,也不要再继续掺和,去追上花伊怎样?”
“你又有什么计划?”花伊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啧了一声,“这些年来我缝过不少张嘴,若你再拿瞎话唬我,小心我对你动手,桓温佘。”
桓温佘耸耸肩,闪身出了门。
门外,小二在不远处的树后等着,肩膀上搭了条干布巾,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抠着巾子边缘。桓温佘出门关门皆未发出太大声响,轻咳一声,小二方才猛一抬头。
不等他说话,桓温佘便道:“烦请,把冰窖的尸体取来,交给花香暖,其余的事情便暂不必理会,等我回来处置。”
小二颔首应了一声,小跑而去。桓温佘在原地且站了片刻,习惯性将方才与花香暖的对话快速地回想了一遍,于是便又想起了自己收到的信。
他的确在不久前收到了一封信,由崔晓寄来,很快便被巡铺的人截获收来了这里,送到他的手上。桓温佘还未拆开看过,但是根据已更早送到手上的情报而言,他能够大致猜想到崔晓的处境与信上话语,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唯独不想算计他。桓温佘想着,将信取出,仔细查看崔晓略显圆稚的字迹。信上所言大多与他的猜想一致,但自秉烛书生四字出现伊始,他忽而一怔,此事却在意料之外:秉烛书生上月底还滞留于清水镇附近的鬼市当中,桓温佘去与他达成了一笔交易,因而再清楚不过。他完全不应该在这时出现在再荣镇中。
但他既然已经出现,且遮掩形迹,未让监安司及官府发觉,便意味着他不打算遵守与桓温佘的交易了。桓温佘并非未曾预想过此事,否则便不会让颉莱刻注意秉烛动向,然而颉莱刻的消息并未递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他所做的第二手准备也未起效,让他竟到此刻方才知晓秉烛书生动向。
他想做些什么?桓温佘将信沿折痕重新叠起,叹了口气,想道:我分明已答应在事了之后将书库中的《落尘拾遗》交给他,看来他依然不信任我……或者,是与他人达成了更加有利的交易?无论如何,他也只有与我合作的一条道路可选,因为这卷书已在我的手中。且他离了清水镇……倒也刚好。
小二手脚麻利,已扛着用麻布裹好的尸体走了回来。这尸体的身量与李惟清相仿,手脚皆长,虽清瘦些,可肩宽,身量实际不小,小二一人扛着有些麻烦,他将尸体送入花香暖屋内,将门关好,方才发现桓温佘仍站在院内,隐在树影下,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于是走上前去。
“刚好。”桓温佘道,“我们叫些人来,去杀百声难知何来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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