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实在太多,行进半月有余,直至冬月廿三下午,崔晓方才带着这长长一队人马抵达沅城。再荣镇中的原住民在近处山顶扎营,由两名衙役看帮,等待他们领头的回来再行安排。而因接触过卡拉而后搬入镇上的人们,则跟着崔晓一起,拖家带口,足有六十余人。
近日刚下过场雪,路不好走,队伍当中不乏老幼,大多人已疲惫不堪。不过好在,队伍完完整整,一个不少——这多亏了铁衣门以及印围与付粼二人并未离去,或许是因为季三夫妇的缘故,他们带着自己手下跟着队伍一起,路上也帮过不少忙。这么长时间同吃同住同行下来,竟已跟镇民们将关系打得不错。
反而是颉莱刻中途有一天嚷嚷着要找姐姐,很快便离了队伍。
路上,崔晓终于在路过城镇时将信写好,他写了两封,一封往沅城一封往蒲州城,信的内容大抵相同。路上他曾想过应该带这一帮人去徐城抑或沅城,若去徐城,他虽在此留滞半年,但徐城不小,崔晓又素来不爱与官府来往,与之并无交情,这样一批流民往城中带进,便势必需要藏好。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风险不小。沅城则更好些,虽然他在此停留的时日更短,但百馨坊的据点不小,也想着可去血茶处寻求一些帮助,问清师父去向,再者县令张全义此人多少也熟悉一点,似乎并非不通事理之人,应好沟通。综合而论,崔晓便并未前往徐城,来了此地。
同昨夜一般,今日不算太冷,崔晓让他们在城外暂留,自己则进城先查探一番情况。——至于铁衣门,也自行先进了城,去了自己的落脚地。
要说查探,他最先走了趟衙门,便叫衙门墙边悬着的一颗人头骇了一跳。崔晓并不知道沅城近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又见县衙当中一团乱糟,似乎忙极,便反身先往百馨坊据点所在的旅舍行去。
旅舍倒是与以往并无太多不同,只是也有一二衙役留在二楼。百馨坊的据点入口在一楼,这倒并不妨碍崔晓瞧瞧带人进去据点,只是他毕竟记性很好,已然发觉不对:衙役所在的房间,正是几月前钟成静所订下的那间房。
是巧合吗?他犹豫一番,还是径直进了旅舍,寻旅舍老板问个究竟。
见是他来,旅舍老板很是高兴,虽然三月过去,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这位朝气蓬勃的少侠。崔晓问起衙役的事情,旅舍老板便一拍大腿,很是犯愁:“就昨日,有个眼生的人被刀杀在那间房间里了。虽然我已经基本知道了你们江湖人来去自由,讲究个快意啥都能整的……但是这未免有点,是吧?最近沅城也不怎么太平啊,杀死薛正的凶手似乎昨日方才捉到,官府悬出头颅要挂三日,不过既然是凶手又已捉到,这件事倒是已经结了吧?”
“薛正被杀了?什么,被谁,怎么会?”崔晓不由一惊。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他月初被左思收养后不久,就出了这事儿。也是一挺好的小孩儿,总能见他在各个酒楼炊房帮厨……”旅舍老板抓抓头发,“哎,总之,就是……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我这儿的事情我倒是清楚点,毕竟发生在我这儿吗,又是那位姓钟的少侠订下的房间。”
虽说如此,旅舍老板也仅知晓桐辛元是如何被杀,不清楚缘由也不知晓被谁。听说房中本该有四人在场,崔晓拿手指敲了敲剑鞘,有些急于去确认钟成静安危,但城外诸人也不能不管。他两相权衡之下,便托旅舍老板动身到城外给宁未迟带个信儿去,自己则去找寻钟成静。
这话说着无比简单,但该从何找起?桐辛元此人他也记得,似乎是出自空谷。薛正事情听来奇怪,不知会不会与之有所关联?崔晓想着,便干脆径直往血茶住处找去——这几个月来崔晓也没少研究打听已经遇见日前却并未听闻的几个名号,且与桓温佘互通书信已几无阻碍,对他桓温佘是有问必答,让崔晓将许多人都了解了个透彻。
血茶既然在此久住,想来也不会对家门口的事情充耳不闻吧?况且就上次接触时来看,她似乎更喜欢城内平安无事,安静一些。崔晓如此设想,在院门口刹停脚步,鼻尖忽而微微一动,隐约间似乎嗅到了什么浅淡的气味。
他稍有疑惑,但有急事在身,便并未过多留意。血茶这处小院门前与院内的雪皆未被清理,其上脚印稍有杂乱。崔晓本未过多在意,然而在屡次敲门无人应答之后,他终于耐不住急躁径自闯了进去,便觉不对:这屋内已积灰尘,看起来至少半月无人光顾,为何门前、院内雪地皆留有脚印?
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他便不再顾忌礼貌与否,轻车熟路地闯入了血茶卧房——屋内走道没有灰尘,显然曾被清扫,来人似乎不希望被发现自己从何处进入房子又光顾过哪个房间,于是将灰尘扫净。如此,崔晓便干脆直奔主卧而去,他人来此目的应当与血茶有些干系。
崔晓当然无从知晓这里已被不止一批人踏足,不过韦左思压在桌上写予血茶的书信已被他看去。他将信上内容粗略看过,便从韦左思精炼简短的词句中大致了解了薛正的事情。
虽然薛正与他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二人之间除却最初之外相处得还算愉快,未想三月过去,他竟就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虎头帮手里,尸体不知所踪。
信上墨迹早已干涸,有几处晕染,显然写信之人匆匆忙忙,未待风干便将信叠起压下。崔晓将其重新规整折叠,放回桌上,忽然轻轻嗅闻。
这间屋子的屋门与窗户在崔晓来前本都是紧闭,因而其中有一股微妙的香气未曾散去——韦左思曾误以为这是灯油燃着的气味,崔晓却能够将之认出:这是……他曾在废弃鬼市当中中过的,秉烛书生的“安歇”之毒。
他当即放缓呼吸,把镇纸压好,随即开窗通风。气味已然浅淡,还不如院门前的重。
秉烛书生来过此地?还是说是其他买下了这种毒的人在这里用过?这气味较当初在废弃鬼市时而言,已经浅淡得几乎不值一提,不知距离使用已过去了多长时间。昨夜?今晨?一个时辰前?此前崔晓只接触过这东西这么一次,缺乏对照样本,着实无从判断。
“钟成静……”他喃喃着,对于薛正一事仍然在意,但更加在意钟成静的安危。血茶不在此地,接下来应该从何找起?或许应该悄悄去趟县衙,搞清楚桐辛元的事情,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崔晓想着,记起方才所看的信件上所写的客舍倒塌一事,他进城便直奔旅舍,继而又径直来了血茶的院子,信中提到的客舍距此不远,顺路一观并无大碍。
于是崔晓想着,便立即行动。
沅城当中不似发生过什么大事,往来行人较三月前“野兽”食人一事未结前多了太多,行商者不少,崔晓留心听了些街谈,这才知晓原来沅城今日将会有场庆典。
他经历的上一次庆典可没什么好结果。崔晓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随手拦了位面善又无所事事的年轻人,问道:“抱歉,我听你们方才说庆典,是什么庆典?”
青年惊讶地一挑眉毛:“你刚进城吧?唔,就这几日,不是快到腊月了吗,说是庆典,实际也就算是提前庆贺腊八,再便是新县令上任,刚将沉积事务解决一些,空出时间组织些事情让大家热闹热闹。”
能说出这些,面皮白嫩,衣料也好,想必此人家境不错,与县衙说不定也能扯上一二关系。崔晓刚想多问两句,却见这青年忽然后退两步,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的身后。
“怎么了?”崔晓提起警惕,边说边转身回头——然而他刚刚转过半个身子,一捧雪便已迎面糊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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