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只是聚集，崔晓最多多看一眼，但他们此刻明显在行不轨之事——搜刮另一个人。此人仰躺地面，眼神灰败，就算被人踩住胳膊也未挣扎。
假如李惟清在，他就能理所当然地认出，此人是去清烨山庄找寻简令的枯藤派弟子。
崔晓忍不住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已渐行渐近，整个人堵在狭窄巷口，略向后瞥，确认街上无人注意。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踩住枯藤派弟子的江湖人动都没动，冷冷道，“挡我们发财，小命难保。”
“发什么财，不如说给我听听？”崔晓弹指一叩，将剑连鞘整个自腰间解下。
另外几人咒骂一句，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放起狠话，崔晓本就胸中郁结，这些听了百八十次的废话懒得再多听一遍。这帮人也就是仗着地上的人情绪低沉，从始至终都未反抗，自以为将之轻易击败，耀武扬威，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武功最多二流。他们说话时崔晓便已听出这些人底气发虚中气不足，全靠嗓子将声音吼出，索性都未出剑，拎着剑鞘将他们揍了个人仰马翻。
也是因为这剑现下锋芒太盛，他忧心自己控制不住。
枯藤派的弟子依然望着天空，动也没动一下，只在崔晓在旁粗暴揍人时动了动眼珠，看了一眼，却没言语，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这帮江湖人总共六个，自称海山六贼——自己说贼，还挺自豪似的。被打了一顿，倒也老实了，除了领头一位依然矜持，其他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将崔晓淹在唾沫星子里，倒也让他听明白了情况。
无非就是这枯藤派的弟子来到蒲州城中，被海山六贼发现他是去清烨山庄找寻简令的人员之一，继而想看看能否从他身上找到点什么相关东西、线索，好换钱花。崔晓听了这番解释，看看他们，再看看眼神灰败仍未动作的枯藤派弟子，猛吸了口气，咬牙按了按太阳穴：“就他这种低落到我觉得下一秒都有可能去跳崖的表情……你们真的觉得他可能会有简令的线索？”
海山六贼互相看看，一齐看向领头大哥，这位相当矜持没参与七嘴八舌讨论的大哥低下头，嘟囔一句：“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掩饰……”
算了，算了。崔晓绕过他们，一边考虑着怎么处理，一边拾起地上的刀——这把刀虽然朴素，但鞘格柄皆保养完好，他将之拾起，拿给枯藤派弟子。
躺在地上的枯藤派弟子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抬手接过了自己的刀，嗓音沉沉：“多谢。”
原来还是会说话的嘛。崔晓打量这人两眼，此人头发极短，只到耳垂，不太对称，像是自己剪的。衣衫他倒认得，是枯藤派统一的深色短衣，枯藤派不分内外门，虽然在外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听说门派内却是不限制的。
“你叫什么名字？”这位枯藤派弟子问。
“崔晓。”
“喔，你就是那个杀了掌刀削万头的小子。很好，有机会我们可以比划比划。我是枯藤派大弟子封人墓，多谢，他们交给我吧。”她道。
这个名字崔晓也识得，是枯藤派的大师姐，一个武学奇才、武痴，年轻一辈当中的武艺第一。听说她除了跟灰鹭剑派的二弟子切磋过招外，根本不怎么下山，怎么会对简令感兴趣？
崔晓一点头，没多问，既然已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当中，干脆纵起轻功，不到半刻钟就回了吃饭的食肆。方才跟海山六贼动了动拳脚，动作不小，衣衫稍有凌乱，崔晓也无暇去管，只想着先去找颉莱刻说一声，然后再找到陈拙商量事情。
但是当他走近食肆之后，忽然发现陈拙也在这里，同颉莱刻一起。
他们定的是雅间，所以虽然桌子上还躺着个人，屏风一扯，别人也是管不着的。崔晓没有见过这个被平放于拼起桌子上的伤者，但是能看得见她露出的一头红发，于是知道她大概与颉莱刻有关——颉莱刻正红着眼睛呢。
这小子整天没心没肺的，崔晓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除此之外，这里还挤着几个灰鹭剑派的人，他们的剑由门内铁匠打造，很是好认。还没等崔晓发问，陈拙已转身看向他，道：“唔，颉莱刻的姐姐被石漆烧伤了，虽然状况还算稳定，但须得静养。他想留在这里，便不跟我们前去空谷了。”
崔晓点点头，道：“我也想留在这里，我……想找找我师父，或许过段时日，我再追上你们。”
“我知道桓温佘人在哪里。”颉莱刻却红着眼睛说，“他也要去空谷，你不必在这里找，在蒲州城这里找不到的。”
崔晓隐约觉得陈拙似乎惊讶了一瞬，不知是为空谷还是什么，于是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只是你……”
“我没事的。”颉莱刻说，“只是姐姐……我本来应该保护好姐姐的……”
他垂下头去，一时无言，单薄的肩膀颤抖，崔晓走去，安抚性地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这时，他一直未整理的外衫终于随着他将要弯腰同颉莱刻说话的时候散了，崔晓心里一紧，当即伸手去将揣在怀中的几张信纸牢牢捂住。只是他还没习惯缺了指头的右手，手指没能兜住其中一张，信落在了地上。
他啊了一声，回头去捡，却见陈拙已经先他一步将之拾起。若在先前，陈拙也不会对崔晓揣在怀里的信感兴趣，但方才知晓了他是桓温佘的徒弟，他不得不十分惭愧地对他人**一探究竟。
然而刚瞥一眼，他便霎时顿住，因为这正是秉烛书生所写的那一封信。
崔晓伸手继而顿住、收回，眼见着陈拙将这封信快速扫视了一遍，然后将之重新折了一折。
他没有当即发表看法，而是先向上一抬头，道：“出来吧。”
上面有人？崔晓往上一看，发现竟是方才遇见的枯藤派大弟子封人墓，她利落而无言地跃下，显然是跟着崔晓过来的。没见到海山六贼，但也没有血腥气，颉莱刻就坐在窗边，崔晓往外一看，果然见他们六个一个挨着一个老老实实地站在外面。
“我看见了，抱歉。”封人墓道，“本来是忘了说所以想追上来和你说一句：‘我暂时不会跳崖的’便走，但现在我不能走了。”
“你想要简令。”
“对。”封人墓说，“因为我的师父、掌门，她因为新进门的两个弟子，为他们当中一人祛毒时反被余毒所伤，我师妹说得在一年之内找到解决办法，否则危矣，所以我找简令试试。跋山涉水过来已浪费了不少时间，清烨山庄没有任何线索，我还以为没有希望了，方才有些自暴自弃。”
她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你是桓温佘的弟子，这两个新进门的实际还是你师父送来的。”
“什么？”
“一个叫钟鱼，一个叫钟乐，你认识吗？”
“……我认识。”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她下了决定，“拿这东西的人是你师父，我明白，没有人能替他人做出决定，况且拿走这东西的人是你师父。”她重复了两遍师父，“但你不是也要找他？到时候无论是他拒绝给我所以你站在他那边跟我打一架也好，还是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也罢，我们只是有相同的目的。”
“……是，好。”崔晓点头，看向陈拙，“还有……陈大侠，你手里的信，或许，队伍中的大家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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