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赤珠抿唇一笑,说道:“无事,就是偷偷骂你几句而已。”
齐无忧耸了耸肩,不满道:“救了有良心的姑娘,都是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救了你,还要被你骂几句。”
郑赤珠毫不领情,啐了一声,反驳道:“你想得美,谁用你救了?你非得过来添乱。”
“我添乱?当时你明显站下风。”齐无忧愤懑不平。
郑赤珠转头冲向齐无忧,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站下风了?老娘把侍卫全部放倒,眼看就要杀死段坤了。”
“你……”
此时,郑赤珠的面具还在脑侧挂着,齐无忧看到那张脸,啥脾气都没有了,断了吵架的心,无奈道:“行,你说啥是啥,对不起,我给郑将军添乱了。”
齐无忧远远望见山脚下有个小茶摊,他指着那里说道:“请郑将军赏脸,我请郑将军喝茶赔罪。”
“不去。”郑赤珠道。
齐无忧料想她会这么简单的拒绝,顿了片刻,周旋道:“郑将军把面具收起来,别人看到你,定会认为你是哪家的小郎君。”
“去那儿,歇会儿吧。”郑赤珠也有些乏困,借这个台阶,就下了。
齐无忧从容一笑。
走近这个小茶摊,发现它太破败了,招牌是一块脱线的、晒黄的粗布,上面的字迹几乎都看不清了,只能隐约看到“茶”字的影子。
这茶摊的木桌木凳已经斑驳发黑,经过无数次的雨打风吹,表面磨损严重。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几个旧茶壶和旧茶杯,它们上面都留有一些茶渍和水渍。
齐无忧在一堆残缺的茶杯中,勉强挑选了稍微完整的两个茶杯,又把其中一个最干净的递给郑赤珠。
摊主是一个老者,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已经很年迈。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布衣,向这两位客人走来。
这老者是什么人,天天在这茶摊迎来送往的,打量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客人,一位个高的人,英俊潇洒;另一位个低的人,娉婷清丽,明显是女子易容的,身上还沾了一些草叶,大早上的,他们刚从山上下来,不用想就知道昨晚干了什么。
“老伯,来两碗茶。”齐无忧掏出两个铜板放桌上。
老者往杯里沏完茶,收起铜板,好心提醒道:“两位公子,前面那个镇子闹饥荒,两位还是绕路吧,你们这身份……”老者给了齐无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说道:“去哪里是不合适的。”
齐无忧打听着:“老伯,应该怎么走,才能绕过前面的镇子。”
老者正要开口,郑赤珠突然打断,说道:“老伯,我们只是路过不久留,前面的镇子有何不合适的?”
老者又要开口解释,齐无忧又打断道:“老伯,您忙去吧。”
郑赤珠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道:“老伯,前面镇子闹饥荒到什么地步?”
齐无忧正要接话,郑赤珠一个眼神瞪向他。
刚张开的嘴,顿时又闭上了。
老者说道:“就在这月初,几位行人路过,看那镇子难民太多,心肠好,给了不少粮食,难民一抢而空。这一露富,就被人盯上了,被一群暴民围追堵截,索要更多粮食,行人出门在外,哪能带那么多粮食,于是给了暴民一些钱,让暴民放他们走,结果暴民拿了钱,不但没放人,还杀了两个人,又把这两人吃了,剩下两位偷偷跑了出来。我劝二位贵人还是绕路吧。”
齐无忧心道:“糟了,都怪这老者多话。早知道不带她来这里了。”
“谢谢老伯提醒。”齐无忧赶紧把这个话多心善的老头打发走。
他擦掉两张长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
郑赤珠默然,也坐下了,端起茶杯,似有似无的点了一下。
齐无忧喝了两口茶,稍稍倾了一下身子,凑近郑赤珠,小声说道:“没事,不绕路也可以,我保护你。我小时候的村子里也闹过饥荒……我都习惯了。” 他后半句没有说,他小时候村子闹饥荒,自己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至于怎么活下来了,他不想让郑赤珠知道。
郑赤珠低着头,缓缓喝茶。
“要不还是绕路吧,这里离都城不远的,脚程差不多。”齐无忧劝说道。
郑赤珠把茶杯放下,杯里的茶水剩了一大半,颜色淡得和白水毫无区别。
齐无忧看着她的侧脸,晨光照在她头上,似有一圈烟霞环绕,绝殊离俗,当真非尘世之人。
他深深理解武昏帝了,并对武昏帝表示同情。
当年,武国和羌蛮族议和的条件是联姻,羌蛮王点名要娶郑赤珠,武昏帝是个荒淫好色的君主,他好奇这个郑赤珠长成什么样,一经召见后。武昏帝就违背了和亲承诺,由‘主和派’变成‘主战派’,宁可与羌蛮族打仗,也不许郑赤珠去和亲,特意让礼部选个好日子,举办封妃大典,执意纳郑赤珠为贵妃。
正想到这里,郑赤珠终于开口了:“仅隔了一座山,陵阳的镇子人匆忙,玄国的镇子闹饥荒,怪不得流民都去投靠绿林军了。”
郑赤珠闭上了眼睛,深深一呼吸:“齐寨主,陪我进那镇子去看看吧。”
“得令!”神明又发话了,齐无忧哪敢不去。
这二人离开了茶摊,直奔前方的“人间炼狱”。
刚走进镇里,一股酸臭的味道朝着齐无忧扑面而来,他不禁干呕了几下,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乍然想起这是尸体腐烂之味。
他偷瞧了一眼郑赤珠,未见她有任何不适,方才放下心来。
这个被旱魃肆虐的小镇,褪掉了全部色彩,房屋破败,窗户空洞,街道上不见人烟,只剩飞扬的尘土,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哀伤。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
作为习武之人,二人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拿这群食不果腹、饥肠辘辘的灾民当回事。
灾民们也只是蠢蠢欲动:这俩人,对壮的那人,下手吧,不知道多少个人一起上去能打过他,再看他旁边那个瘦的小白脸,对他下手吧,他腰间还挂着剑。
突然,一个妇人从一间屋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大概因许久未进食,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瘦的凹陷的脸上,只突显出两只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知是要向他们求救,还是要提醒他们。
郑赤珠小跑两步正要去扶妇人,肩膀却被齐无忧按住:“别上当!”
闻言,郑赤珠动作僵住。
“放弃吧。”齐无忧道。
“放弃吧”是什么意思,放弃这个人,放弃这群人,放弃这个镇子,还是放弃整个玄国?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两个瘦的皮包骨的男人,精着身子,一人拽着妇女的一条腿,拖拉着她走。
妇女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直到消失在一条小胡同里。
“快走吧。”齐无忧又道。
他见郑赤珠丝毫未动,继续说道:“试试,比谁快?若你赢了,我学狗叫给你听,若我赢了,你舞剑给我看。”齐无忧仿佛逗趣般,企图转移郑赤珠的思绪。
岂料,郑赤珠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好。”
一念之间,齐无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发凉,暗道:“糟了,大事不好!她想让我赢。”
二人跑出了小镇,果然,是齐无忧赢了。
齐无忧自带的那副嬉皮笑脸却笑不出来。
郑赤珠还沉浸在那位妇女的眼睛里,她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越来越沉。她的脚步机械的走着,好似一只提线木偶。
“娘子,这有条近路。”齐无忧指着眼前这条河说道。
之前的齐无忧,在称呼郑赤珠为夫人、娘子的时候,声调抑扬顿挫,语气贱兮兮的,给人一种找打的感觉。这次说的极为自然、普通,真的好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互相聊天。
郑赤珠也觉得顺耳多了,未同他一般见识,说道:“桥不在这里,要绕一下。”
齐无忧又指了指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小船:“绕路又要浪费一天的时间,我会划船,我带你过去。”
听到“船”字,郑赤珠脸色雪白,稍微抖了一下。
“怕什么,我划船很好,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放心。”齐无忧知道,这是郑赤珠的水战后遗症,她被吓怕了。
“不。你自己坐船吧,我绕路。”郑赤珠不容置喙道。
齐无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诱惑的语气哄道:“好公主,你不和我同行,没关系,但是你晚回去一天,你家杨澄就多担心一天。恰好,这里停了一条船,不是天赐良机么。”
郑赤珠望着河水泱泱,呆呆站在岸边许久。
她想来想去,做出一种欣然赴死的表情,踏入小船。
“出船喽,客官您坐稳了。”齐无忧模仿着船家说道。
在河面上,一叶扁舟悠然前行,飘摇颠簸。
划到河的正中央,齐无忧收了浆。
郑赤珠眼神空洞,望着河面,丝毫不惊讶,不作言语。
“二公主,想死想活?”齐无忧沉着脸问道。
郑赤珠面无表情:“你说呢?”
齐无忧展颜一笑,又继续划船了。
两岸的青山绿树、蓝天白云倒映在河面上。时不时,一阵微风吹过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飘飘荡荡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小船抵达河对岸,就是洛州。
“我说过,不会让你掉下去,就是不会让你掉下去,说到做到。”齐无忧跳上了岸,把船停稳。
郑赤珠下了船,拱手欠身答谢:“洛州已到,这一路承蒙齐寨主关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
“你说话不算话呀,你说我赢了你要舞剑给我看的。”齐无忧忙道。
“额?!”郑赤珠愕然一惊。
齐无忧活动着筋骨,说道:“有劳夫人舞剑,以慰为夫奔波之苦,为夫老家就在洛州,天色已晚,夫人今夜就在我家落脚吧。”
下一章,揭露齐无忧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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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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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泥菩萨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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