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深以为然,与庾景逸走了一段路,终于从惊艳中缓过神。
心底由衷怀疑,父亲未必是发现了姒婴的真身份。种种针对,怕不是父亲嫉妒姒婴容貌?
赶上乞巧节,内城大街行人穿梭,多是着锦袍带书僮的俊秀公子,着绫罗带丫鬟的美貌小姐。
两人一身贵气本就出众惹眼,更何况身后还跟着大美人。
姒婴较寻常男子高,却是弱不经风的羸弱,活脱是个清冷仙子。
行人看过头前两人,只是驻足移不开视线。待看到后面那位身着紫裙的大美人便是如坠云雾间,一脸痴态。
温宁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瞥见行人往她身后看,也感这样的美人,不让人多看看难免暴殄天物。
她回头看向姒婴道:“今日游玩不论君臣之礼,你去前方走,我与表哥走在后面。”
姒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快走几步,去到两人前面,目不斜视信步而行。
温宁见他走前面了,小声问:“表哥,你说这世上有无一味能让太监变成女子的药?”
庾景逸想了想,答:“并未听闻过。”他又问:“宁儿问这个做什么?”
温宁指了指姒婴,愈发小声了,道:“他若是女儿身,我想与他做姐妹。”
姒婴听见了,停了步,回头看向温宁,道:“郡主殿下,姒婴对现状很是满意。”
那是个招人讨厌的姑娘,脑子里不乏奇思。
若想了,十有**会做。她做了,他便是她实验品。
他不得不防。
温宁忙向他笑:“姒婴,本殿下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随心那么一想。
真有那种药,她上哪得?又要如何哄骗他吃下?
她是习惯拿强权压他,本心却是为他好。至于想要他变做女儿身,本心却是为了她自己。
她认为这念头不好,刚冒出个苗头自己便打消了。
姒婴不知信没信,深深看了她一眼,仍做她实验品,转过身走路,被路人痴看着。
内城。
巡城御史带着一队人正在巡视,骑着高马,腰间跨着长刀。
当看到那三人,愣了。
姒婴走在最前面,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裹。
许是没包好,丹红官衣露了一角,偏巧是那代表官位几品的补子。金线织就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禽眼锐利。
巡城御史骑在马上,目送姒婴面无表情地远去。手紧了紧腰间跨刀,抬头看天。
今早起来当值,他看过日头儿,太阳是东边升,想是再晚几个时辰,必要西边落。
不知几千,几万年了,从来如是。
可他为何会心生荒缪?
那位可是举朝不知的清贵之臣。堂堂正三品的大员,站在太和殿文臣堆里也是最前面的几位。
他想,他定看错了,准是昨夜喝花酒导致的。
于是他放下头,看他身后两人。
手拿黄纸伞的他见过,是当朝万岁的独子太子殿下。
得太子撑伞的他也见过,乃一人之下平王的心肝肉,骄阳郡主殿下。
庾景逸手里撑着伞,瞥见他,瞪了他一眼。
巡城御史慌不迭下马,想向他行礼。
温宁也看见了,也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
巡城御史半拉身子斜在马背上,坐直不好,这样别扭着也不好,抬起头向二人谄媚一笑。
温宁瞪着他:“你看见了?”
巡城御史摇头:“两位殿下放心,臣什么也没看见。”
庾景逸冷飕飕地道:“你最好什么都没看见。”
他并非心向姒婴,只是两人头一次到京城百姓里玩耍。那群翰林院的文人若知了,不少道他短长。
巡城御史半拉身子斜到马背一侧,抬手捂住了自己眼睛,笃定道:“两位殿下放心,臣今日照旧寻街,碍于四海升平,京城竟没一件新鲜事。”
正对马路有间书斋,凡文人所用之物,一应俱全。
柜台前,手拿折扇的公子身后跟着书僮,正在买一副字,转眼看见巡城御史正在对一侧说着什么。
那马很是高大,两人站在马一侧,庾景逸手中的伞刻意压低,他看不真切,只知那是一男一女。
他探出身,往两人前面看去。
一个身量比男子还要高的紫衣姑娘,仅是一个背影,令人魂牵梦绕。
掌柜的小心用锦帕擦拭着裱好的字,看着那字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字若换前朝只能值两千两,今朝五千两已然是低买了。”
当朝第一王平王的墨宝,莫说是五千两,就是一万两也卖得。
那姑娘步履如仙,一个转眼不见了。
公子怅然若失,回过身瞥了眼柜台上的字,没看出个所以然,复回头看掌柜的,道:“掌柜误会了。在下非觉两字五千两价格昂贵,而是深感平王千岁的字远远高于此价。”
掌柜的抬头看他一眼,示意他离近些。
那公子虽感不雅,还是照做了。
掌柜的这才小声道:“公子,平王千岁何等人,纵是一字万两也使得。我敢卖这个价钱,店门在这里,保真。”
他神秘一笑:“可公子若问我来历,死不可说!”
公子眼波一转,直起身合起折扇,点了点书僮:“掏银子,这字本公子要了。”
掌柜的见他大方,忙不迭点头哈腰,转身去交代小二将字画装入锦盒。心道:果然要骗外地来京赶考的阔少爷,但凡换个京城人,纵是真的,谁又敢买?
书僮给了银子背好了锦盒,公子迈步出了书斋,却直奔那紫衣美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巡城御史才送走两位殿下,直至两人走远才敢将手放下。嘴里一阵唉声叹气。
公子经过他,多看了他一眼。
他有心问问这位大人可认得那紫衣美人,又感唐突问及那样的美人名姓是种亵渎,便叹了口气,继续追去。
温宁从城外走到内城,脚早就累了。又见姒婴那样用男子步伐走在前面,丝毫没有等她一等的意思,索性停了脚看庾景逸。
庾景逸懂了,把伞给她,迈前一步,背对着她蹲下身。
温宁直接趴了上去,一手为两人撑伞,一手环着庾景逸脖颈,道:“表哥,姒婴此人真真没规矩。”
庾景逸背起她,有心要看姒婴出丑,迈步向他追去,道:“宁儿不知,朝里文臣都是这样。”
君权如天,可那群文臣仗着一身清骨,有前朝的前车之鉴在,仍敢指责当朝帝王。
其中翘楚便是翰林院。如今,怕是要加上一个司天监。
司天监才换了新监正没几日,一改独善其身。
这群净过身的官员,仗着没根也没个怕头,对父皇尚且好,却是不少骂王叔。所以这几日他随父皇下了早朝,宁与父皇一起走也要避开王叔。
父皇因此直言要打他一顿,让他长点胆气。
庾景逸心底清楚,他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储君,缺乏文韬武略的雄心壮志。若非亲生父亲做了帝王,他更愿做个闲散世子,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
既然已然成了储君太子,他势必比不了自己父亲,只想贪图个好名声。
王叔因午门监斩姒婴落得个千夫所指,他没能力为王叔解开困境,只好离他远些,以防他发现自己的无能,反悔不愿将宁儿许配给他。
温宁不知庾景逸心底在想什么,听他将姒婴与文臣相提并论,心底很是不舒服。
她清楚,姒婴不是臣,而是大商的君主。
臣成了君,这君又成了臣。是荒谬,乃真事。
她本想趴在庾景逸背上,嘲讽一下姒婴。可待庾景逸真追上了姒婴,她手里撑着的伞,尽数遮盖到了姒婴头顶,抱怨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他不是身子不好吗?
七月了,日头仍毒辣得厉害,他若昏倒了,她才不救他。
姒婴停了步,抬头看向头顶的黄油伞。
他没记错,这把伞本就是他,后来被庾景逸拿走为她遮阳去了。
他去看趴在庾景逸背上的温宁,问:“殿下到底要做什么呢?”
温宁实在听不得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冷声道:“看你不顺眼。”
姒婴扬了一下唇角,问:“那郡主为何还要继续看姒婴?”
她心底牵念着前面那个为她而死的未婚夫,人却趴在现在这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背上。
一个的心也就拳头大小,她既不喜他,何必要来招惹他?
温宁理所当然道:“我乐意。本殿下就是喜欢找看不顺眼的人麻烦。”说着,她把伞递给他,恶狠狠道:“拿着,遮着阳!”
她往一侧看去,看到一间格外显眼的茶楼,道:“表哥,我渴了。”
庾景逸很是满意温宁欺负姒婴,抬起头看到对街那间显眼茶楼,道:“我带宁儿去喝茶解暑。”他迈步向对街而去,又道:“姒爱卿一起来。”
姒婴目送两人离去,微微握紧伞柄,停留在原地不动。
他也不知,她口中的报恩,为何会这么让他心绪难宁。
他是个聪明人,不比温辅良弱,却始终不知他是恨她,还是厌她更多。
温宁趴在庾景逸背上回头看去,见他身着女儿衣裙,手里撑着把伞,人却一动不动。
一侧走来个手拿折扇的公子,探过头痴痴看着他侧脸,像极了登徒子。
温宁手一指,喊:“姒婴,你给我过来!”
姒婴只得迈步向她走去,心底明白了。
他恨她,也厌她。
从来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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