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谷剑兰附耳上去,“若是杀了他,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兵士来找麻烦。”
林琢之听罢,乖乖把剑放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五十。”
谷剑兰正欲开口,林琢之立刻截住了她的话头:“拖下去!”
鸭毛甩开他们的手,拿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势,大步迈进军营。
有小兵追着他去,更多的是留在军营之外。
留在军营外的一个,是那天第一个与林琢之比试的壮汉,也是方才抱住鸭毛的腰,被他一把甩出去的人。
他被掼了满身雪,没了昔日的嚣张,竟跪行至谷剑兰身前,拉扯她的裙摆。
林琢之眼疾手快,掉转兰剑,用剑柄敲打他的手背。
那人手一缩,颤了两下,竟向谷剑兰磕了几个头:“大人饶命,我们知错了,以后绝不动谷大人一根手指头,求您放过鸭毛吧!”
谷剑兰后退一步,缩到林琢之身后,那人亦步亦趋,跪行跟着她去:“谷大人,小的求您了!”
他把头磕得极响,额角几乎要被雪里暗藏的冰渣子磕破,谷剑兰拉拉林琢之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差不多可以了。
林琢之大手一挥:“罢了,就和大壮一样,三十大板。”
那人终于面露欣喜:“谢大人饶恕!谢大人!”
他爬起来,颤巍巍跑回军营,直奔后营平地。
众兵士磕头道谢,林琢之将他们全部遣回,让他们继续绕军营跑圈。
闹剧终于结束,谷剑兰松了口气,林琢之用大氅围住她,将她送回马车,点起了香炉。
她贴紧他,双手抓住他的衣襟:“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林琢之团住她的手:“不会有下次。”
他们凑得很紧,话也细密起来。
“剑兰,方才鸭毛说的收成不好,粮草不足,是怎么回事?”
“梁清秋为了与南诏结盟,答应借他们粮食,一年后南诏还种,郜离拿去种植,却颗粒无收,后来才发现他们还回来的竟是蒸熟的稻种。”
谷剑兰窝在他怀里,温热呼吸混着兰远香,落在他衣襟上,发丝轻挠他的喉结,丝丝缕缕的痒意钻人心底。
此时正是让人意乱情迷的时刻。
可现在的林琢之竟不似从前,没有主动出击。
谷剑兰没得到回应,悄悄抬头看他,见他仍旧暗暗出神,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
“之哥哥?”
谷剑兰扯扯他的衣袖,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林琢之下意识团住她的手,星目却没有望向她。
“剑兰。”
良久,他终于出声,谷剑兰抬眼望他,目露疑惑。
“灭吴九术,你可曾听过?”
谷剑兰眉头一动,垂下眸子。
一曰尊天地,事鬼神。
梁清秋在世时是国师,而今墨槐住在天灵殿,相当于顶替了她的位置,她提出宫殿建筑群犯“孤剑煞”,算作“事鬼神”。
二曰遗之美好,以为劳其志。
桑嫩没有位份,却长伴刘怀身侧,她承宠两年,恩宠不断,再多几年,怕真要“劳其志”了。
三曰遗之巧匠,使起宫室高台,尽其财,疲其力。
巧匠倒是没用,用的是郜离紧缺的工匠,墨槐一句“孤剑煞”,宫殿基本需要重建,耗时耗力乃是必然。
四曰遗其谀臣,使之易伐。
这个看得最明白,于郜离而言,谷剑兰和墨槐就是奸臣。
五曰强其谏臣,使之自杀。
忠臣自尽,指的便是梁清秋了。林琢之恍然,梁清秋自刎之时,言及效仿伍子胥,已经在把众人往这个方向引了,可惜刘怀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六曰贵籴粟缟,以空其邦。
南诏向郜离借粮,归还的却是蒸收的稻谷,郜离不察,以为占了便宜,岂知稻谷种植后颗粒无收,连军粮都受到影响,以致兵怨渐起,军营无心训练。
七曰邦家富而备器。
这是郜离的敌国该做的,暂且不论。
八曰重财帛,以遗其君。
这一点,谷剑兰、墨槐和桑嫩,她们三人没有一个能够办到。
九曰坚厉甲兵,以承其弊。
铸造兵器,训练士卒,在灭吴九术里,这是越国做的事情,但现在这两件事,是交由谷剑兰和林琢之来做。
林琢之既然不打算叛国,那他便可反其道而行之。
林琢之说完,看向谷剑兰,她转头不应。
她把林琢之往外推:“带你的兵去吧,别想这么多。”
林琢之雷打不动:“外头冷。”
“冷也要去。”
“你先回答我,灭吴九术,到底有没有听过?”
“回来我再告诉你。”
“你——”
没等林琢之说完,谷剑兰把他推下马车,下了车帘。
林琢之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他暗道谷剑兰绝情之至,叹口气,乖乖往军营里去了。
谷剑兰目送他进了军营,放下帘子,开始干她的正事。
她长舒口气,从小榻下拿出纸笔,自己研墨,打算修书一封,给墨槐。
冬风起,掀起车帘,谷剑兰隐隐瞧见一辆轩车朝这边驶来,她挑帘远望。
那辆轩车着实华丽,明显是从宫里驶出来的,来者不是刘匀便是刘霄。
刘匀因为桑嫩一事被刘怀禁足半年,不可能乘马车出来,那便只能是刘霄了。
可他来军营做什么呢?
余念未消,轩车停在了谷剑兰马车之后,马夫掀帘,听完车内人的吩咐,跳下轩车,往谷剑兰这边来。
他来到车窗外,朝谷剑兰行了一礼:“谷大人,二殿下有请。”
谷剑兰看看他,再看看轩车:“请我进去?”
“是。”
谷剑兰感觉不对:“你可知,二殿下要同我商量什么事吗?”
马夫赔笑道:“小的哪里晓得贵人的事儿,就算殿下想说,小的也不敢听啊。”
谷剑兰问不出什么,殿下的命令她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她下了马车,拢紧身上的斗篷,来到刘霄的轩车前。
她在车前停住脚步:“二殿下寻臣?”
刘霄打开车门,探出头来,绽放一抹单纯的笑。
“谷姐姐不必客气,外面冷,车里熏了暖香,你进来坐坐吧。”
谷剑兰往军营那儿觑了一眼,没有瞧见林琢之,只能垂眸应道:“臣裙鞋上沾了雪泥,恐污了二殿下的轩车,臣还是不上去了。”
“没事儿,车上有毯子呢,回头让宫人洗洗就好。”刘霄探身上前,朝谷剑兰伸出手,“谷姐姐,我扶你上来。”
这举动把谷剑兰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不必,二殿下千金之躯,怎可亲自搀扶臣?”
刘霄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这家伙又红了眼睛。
“谷姐姐……”
“臣……自己上去就好,不劳烦殿下。”
他一委屈,谷剑兰就拿他没办法,她暗叹一声,料想他一个小小少年,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刘霄笑容再绽,他握住谷剑兰的胳膊,手都有些打抖,她上车后,刘霄立刻将车门关上,推拉几下,保证关得严实。
刚钻进马车,浓郁的香味和着温暖,一下裹紧了谷剑兰,谷剑兰有些眩晕,顺手想打开车窗,却被刘霄按住了手。
“对不住,一时忘记身处殿下轩车上,臣逾矩了。”
谷剑兰想要抽回手,却被刘霄紧紧攥住,他似下定决心,倏地将谷剑兰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谷姐姐,今天……今天父皇……”
谷剑兰登时警觉,她尝试着将手抽回来:“二殿下!您邀臣上马车本就不合规矩,现在……”
“我听到父皇说,要给我选妃。”刘霄豁出去了,把谷剑兰两只手都团住,“我也不是不想娶,只是父皇给我指婚的是白姐姐,我不喜欢白姐姐啊,我对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对她没有,难道对……
谷剑兰才冒出这个想法,头晕目眩的感觉竟比方才更严重了。
“你……二殿下……”
谷剑兰没了力气反抗,身体开始发软,她四肢泄力,往车壁上一靠,刘霄立刻伸出手臂揽住了她。
身体发软后,四肢开始发热,谷剑兰瞥向小案上冒着袅袅轻烟的香炉,再看向紧闭的车门和窗子,绝望地闭上眼。
他居然敢这么做?他才十四岁!
刘霄揽住她,埋首在她颈间,低低抽泣:“我不喜欢白姐姐,既然不喜欢,那一定不能耽误了她。”
谷剑兰张张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谷姐姐,林将军是不是逼迫你了?你别怕,我会替你出气,你、你……”
嗫嚅半天,刘霄一鼓作气:“我不介意你和他在一起过,也愿意这辈子对你好,我可以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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