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建康城内,一片祥和。
“谢哥哥,阿兄说明日带我去柳溪镇上去玩,可以吗?”江见青坐在桌案上,趴着写字,两人挨得极近,她一侧头,说话生出的气息全喷在了谢觉尘的颈侧。
“坐好。”谢觉尘的声音有些哑。
江见青闻言迅速摆正姿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前些日子因为江见青的疏远,谢觉尘生了好一阵闷气,狠狠将人整治了一番,才就此作罢。
看着谢觉尘这时的模样,江见青还有些害怕。
那时江见青发现自己对谢觉尘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没脸见他,说什么都不肯再在谢府待下去了:“谢公子,阿兄说他不日就能回城,这一阵子实有叨扰,我就……”
“肯见我了?”谢觉尘打断她的话,微寒的声音犹如利刃刺进江见青的胸口,使人发闷。
江见青低头没有说话,只觉自己的良心被狗吃了,谢觉尘待她如此之好,自己这些日子却躲着不肯见人,羞愧不已头更是要低到尘埃里去。
看着眼前的人,谢觉尘心里无端的起了些恨意,更多的竟是痛。
初见时,是什么时候呢?
杏花,春雨。
那年谢觉尘不过十岁,不世出的天才也有烦闷厌恶的时候,他厌恶很多,人的贪婪,恶意,接触的越多,就越想逃避。
于是一个人去了清泉山,他坐在杏花树下,体感着世人的怨恨与悲哀。
碰巧一朵落花混着雨水飘落在他的脸上,恍若一幅画卷。
在谢觉尘不觉中有一人出了声:“哥哥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哭了。”说话的人,说到后面竟还有些抽噎。
谢觉尘睁眼,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站在他的面前,脸上、鼻尖因为春寒料峭,冻得通红,甚是可爱。
才五岁的小见青,错将花瓣看作泪水,又看着谢觉尘冷寂的面庞,仿佛也感他所感,痛他所痛。
不曾想,这世间也会有人能为他触动吗?
闪着水光的琉璃眼,只盛着一个人,在这山中也会有一个人为他而来?
“别哭了。”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连他自己都有所感。
江见青却没管这么多,三下五除二地将脸上擦干净:“我不哭,哥哥也不哭。”她笑了笑,将一朵落花捧在手中赠与了他。
谢觉尘接了,却只缄默着,生怕自己地语气吓到人。
他没有纠正小孩的说法,就当是他哭了吧,谢觉尘想。
小孩安静的陪他坐了好一会儿,后来被家人接走,还笑着摆手跟他说:“哥哥明天见。”
不过没有明天了,谢觉尘连夜被谢家接走,在祠堂中谢瑜第一次动了家法。
挥在他身上的鞭子很重,可谢觉尘连吭都没吭一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静默地看着手心被攥皱的花。
父亲告诉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是谢家的未来,却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是愚蠢的。
可这方天地那里不是危墙,杀机四伏,各方人蠢蠢欲动,无止境的贪婪叫人心生厌恶。
不立于危墙,可哪里有真的安全?他紧着拳头,因为疼痛脸色苍白得吓人,心底却燃起一团火,那是谢觉尘头一次起了杀心……
等后来再去清泉山上时,他派人打探江家的消息,却只听说江家一家人被劫了。
只留下个小女儿藏在柜子里,等发现时都要断了气,到最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救活,也不知去向。
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可谢觉尘偏偏就是要留住,那是他生命中仅剩的透亮了。
他找了江见青很久,久到近乎于偏执的,不肯放手。
找到江见青是一个偶然,刚辞官不久的他,亟需建立无关于谢氏的信息情报网,这就需要江湖势力,他看到了陆时修身上的血性和会当哑巴的精明,便着人探查。
意外的听到了这二十年来人生里,最喜人的消息,仅一个名字就让人战栗,不喜形于色的“云琅公子”也会忍不住双手颤抖。
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①
我希望你活着,无论怎样的活着。
在苦海挣扎已久,痛苦已久的我,也会庆幸自己还能与你在尘世中相遇。
……
谢觉尘再回神,眼底已是猩红一片,你忘记我了我不怪你,但你怎么能走呢?我找了你这么久,还没等到苦尽甘来,你却要走。
谢觉尘高坐于堂上,眉眼间是压不住的阴翳,眼神凌厉,滚烫的视线快要将江见青戳穿。
他恨,恨这过于喧闹的人间一刻不停,恨这世事无常让人受尽蹉跎,恨这让江见青好不容易伸出去的手,却叫人心生恐惧而退却的礼法。
但他更痛,心痛江见青被规劝,被鞭笞,被这所谓的身份推远。
不过没关系,既然人已找到,就断没有放手的理由。
谢觉尘淡淡的收回目光:“都不肯叫我了。”
“云琅公子身份高贵,不是我这种人能够攀交的。”江见青是铁了心要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断了,回的是最伤人的话。
云泥之别,她这是在告诉谢觉尘,也是在警戒自己。
谢觉尘薄唇轻启:“晚了。”
江见青身形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端坐上方的人。
“你知道的,我心悦你。”谢觉尘走了下来,缓步停在江见青跟前。
他强势地让江见青看着他的眼睛,不允许里面夹杂着不该有的东西,要全部的都装着自己:“那你呢?”
江见青快哭了,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觉尘,强势的不允许有丝毫质疑,一颗被七上八下的心被眼前的人吊着,急促地撞着胸膛:“我……我……”
“你心悦我。”谢觉尘斩钉截铁。
一颗泪珠掉落到谢觉尘的指尖,江见青哭了出来,她不敢说出口的爱,被说了出来,这颗真心近乎于**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她能怎么办,拿不起又放不下。
这些天的混沌终于被谢觉尘拨开,但却又似火灼烧。
江见青:“但我拿不起。”她忍着心痛,不愿再说,她没有否认,可却不敢允诺。
此爱如山如水,静守着,渗透着,萦绕心间叫人不敢忘。
她听见谢觉尘在她耳边低笑一声:“这就够了,我给的起便好,剩下的就交予我。”
江见青有些怔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谢觉尘俯身贴上她的唇。
他长驱直入却又带着些君子的端方,将手指插入她的发中,控制着她。
江见青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一时间好像身在江上,起起伏伏,恍恍惚惚,找不着落点,只有一个地方是归处,她闭着眼接受了这个漫长而又深切的吻。
江见青是在谢觉尘的怀中睡去的,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从这以后,谢觉尘的小性子就愈发的多了,说什么江见青只要一有外人在就装作与他关系一般的样子,他心中不悦。
不悦时他就会将人叫到书房,教训一番。
“见青你说我该如何罚你呢?你上回叫我‘云琅公子’的事我可还没找你算帐”他的目光直白的,不加掩饰地看着江见青,眼底汹涌的情/欲坦荡赤/裸。
江见青捂住耳朵不去看他,明明上次已经……
想到上次在书房,江见青是又羞又气,嗔怒地瞪了一眼谢觉尘,却又把人看的气血直涌。
江见青暗道不妙,转身就跑,可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一双大手捞了回去:“跑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谢觉尘紧紧地将人扣在怀里,嘴唇贴在江见青地耳廓,细细地舔/舐,看着人红到快要滴血的耳尖,有些忍俊不禁,还真是可爱呢,他的目光渐渐幽深,又想到了一些扰人清梦的事。
啧。
有些人还是死的慢了。
“等过一阵,我们就成亲吧。”谢觉尘拥着怀里的人,替她隔绝了呼啸的风。
两人在一起的事,知之者甚少,谢家那边也只有谢瑜和谢夫人知道。
起初江见青还有些恐慌,但谢家夫妇,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知道后,也没有像别的高官达贵一样棒打鸳鸯,倒是颇为喜爱她,像是有一种历经千帆,终于尘埃落定的既视感。
陆时修知道的时间就晚上些许,还是谢觉尘在书信中暗戳戳的写了一笔,叫他看出端倪,连夜从钱塘赶了回来,在谢觉尘的府邸大闹了起来。
陆时修指着谢觉尘的鼻尖骂,痛斥他的那些小人做派,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之间的事。
陆时修闭了闭眼,拼了命的压制住心中的怒气:“谢觉尘,谢公子,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舍妹,见青心思单纯,不通情事您不该如此捉弄她。”
谢觉尘握着见青的那只手,紧了紧,抬眉望去,可还没等他说话,江见青也捏了捏他的手,垂下眼:“不是捉弄,阿兄,谢哥哥没有在捉弄我,我知道的。”
陆时修听到江见青的话,一身的戾气都被抽空,与此同时深深地无力感袭卷而来,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他哪里还不懂江见青的话,天杀的,他就这么一个妹妹,陆时修捏了捏拳头,抑制住了要冲上去的心思。
只留下一句:“让我静静。”就走了。
看着陆时修落寞的背影,江见青不免担心起来:“阿兄不会有事吧?”
谢觉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去同他说。”
他的手因为多年习字,带着一层薄茧,细细地摩挲着江见青。像是被烫着般,江见青把手抽开,指尖还有些细微地抖动,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直到江见青告饶,才结束。
后来不知谢觉尘说了些什么,陆时修突然就撂挑子不干了。虽然打心底里不赞成这门,可看着江见青开心,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到两人待在一起,他心里就不自在,总是想办法把江见青带出去,只是一次没成就是了。
①出自《佛说造塔功德经》
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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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云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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