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修明太好骗,不几日就坐在文院里准备听学,甚至来得比所有人都早。
他捧着新买的纸笔坐在位置上,壮志凌云,想象着一会儿上课的景象。
广泽君细心讲解,同窗们争先恐后地提出问题,互相探讨,坐而论道,忘我清谈,心境突飞猛进……
他盯着滴漏,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要到辰时,屋内却仍没有一个人来。
“怪了,”左修明小声嘀咕,“难不成今日休沐?”
他坐立不安了半晌,终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广泽君与谈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广泽君朝他微笑:“好孩子,来听学啦。”
“广泽君早。”左修明起身行礼。
谈霏见偌大的屋内只坐了他一个,甚至还是个来旁听的剑修,捏了捏眉心,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卡着时辰到便卡着时辰到吧,能来就很不错了。
“师尊,其余文修……”
“那些孩子们都请假啦。”广泽君道。
“所有人都请假?!”谈霏震惊,“又是那些腰腿酸痛的理由吗?”
“啊,不是,”广泽从书中翻出一张字条,解释道,“这几日我们在学六爻,徐行说她学以致用,回去排了一卦,发现今日不宜听学,便给我传了请假条。”
“……”
好好好,亏他之前还告诫徐行,担心她被那群纨绔子弟带坏。现在看来,到底谁带坏谁还值得商榷!
这些日子徐行已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一块瓜田,还搭了几张葡萄架子,下面摆了些石桌石凳,颇有闲情雅致。
春日迟迟,绿树荫浓,她嫌竹屋狭小,便常常搬张摇椅在葡萄藤下,谈霏路过时总能看到她没骨头似的晾在椅子上晃,发也不束,极不成体统。
今日不出所料,她也在那里。书摊开盖在脸上遮阳,手里还松松拿了只空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米酒的清甜气息。
每次谈霏因饮酒罚她,她总会振振有词,说那不过是些杂粮果汁,难道文修连果汁都不能喝吗?
话虽如此,最后还是会挨三十手板。
但谈霏逐渐发现,打手板已不足以威慑这群文修,自徐行来之后,他们像强盗找到了头目,胡闹得愈发猖狂,尤其今日,竟干得出全体翘课的壮举!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有人会甘愿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去吃喝玩乐呢?
东曦坐在徐行对面,津津有味看着话本,为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抹眼泪,察觉到有人走近,猛地抬起了头。
“又在看闲书。”谈霏道。
他不想吵醒徐行,声音很轻,但于东曦而言,几乎平铺直叙的话落入耳中却像雷霆之怒,她下意识地合起话本,瑟缩了一下。
“我说过很多次,那种书对你毫无益处……”
东曦第一次鼓起勇气打断他:“你少管我!”
谈霏蹙了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是你兄长,管你理所当然。”
“你不是我兄长!”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又愤恨又委屈,“是你自己说的,要与皇室断绝关系,上山求道。”
“当初说走就走,现在又想与我摆出长兄的谱子?你做梦!”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没控制住音调,惊得徐行翻了个身,哐当摔地上去。
“怎么了?”徐行爬起来,迷迷蒙蒙地问,看向恨铁不成钢的谈霏和气得泪流满面的东曦。
谈霏闭上眼,沉沉叹了口气。
“你就是个王八蛋!”东曦也不管什么公主仪态了,只知道越粗俗越痛快,“不对,这样把父皇也骂进去了——阮言,你就是个大王八!”
他本名为阮言,取字谈霏,自请宗谱除名之后,便直接以“谈霏”为名姓。
“徐行,”东曦气势汹汹喊她来声援,“你也觉得他是个大王八,对不对!”
徐行情不自禁点点头,反应过来后旋即摇摇头。
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吐不快,东曦索性将积压了许久的话全倾倒出来。
“你倒是足够逍遥自在,却不知父皇母后有多想念你,做梦都盼你回心转意。他们辛辛苦苦培育你,想要你继承大统,但你呢?”
“你多潇洒啊,我的好皇兄。”东曦讥讽,“多么淡泊名利,太子之位说不要就不要,就连家人也能抛下,一心追求你的什么狗屁大道,固执得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所以你上山这么多年,修出什么名堂了?能以一敌百,还是能十步杀一人?每逢中秋上元,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家、一点也不后悔吗?”
“你以为父皇让我来循天,真的是盼我学些什么大道理吗?他只不过是忧心你离家多年,想要我借机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罢了!”
徐行拿书挡住大半张脸,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悄悄露出一双眼睛,转向谈霏,想看这块石头会不会痛哭流涕地忏悔。
谈霏道:“你若认真听课,定能学到许多。”
“……”
之前总有人说徐行冷心冷情,但和谈霏比起来,她似乎还是差点意思。
东曦咬牙切齿:“我要是剑修,现在必定一剑捅死你!”
其实徐行也修习了一些基本的剑修课,如御剑之类的,听东曦这么说,她连忙把自己扔在一边的佩剑藏了藏。
似乎这句话终于触动了谈霏,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一下,面无表情道:
“那你回去后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
东曦离开时,狠狠踹了他小腿一脚解气,徐行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感叹:“我不如你。”
“你比我更适合修文道,不必妄自菲薄。”谈霏道。
“……”徐行无奈,“多谢夸奖。但你脑中除了修炼,还有别的吗?”
事后,东曦大概还没消气,晚上又敲门来找徐行痛骂谈霏。
徐行给她倒了杯热水润口,附和道:“当真?这也太过分了!”
“就是!”东曦拍桌,“从小管我那么严的是他,离家十年不闻不问的也是他,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嗯嗯,你饿不饿,要不去广泽君那里找点吃的?”
“他一直是这样,我父皇之前还总夸他好学上进,谁料上进上到尘世之外了——好啊好啊,我饿死了!”
两人起身去找广泽君,短短几步路,东曦又抓紧时间多说了谈霏几句坏话,也不知他住在对面能不能听见。
“师尊,睡了吗?”徐行敲敲门。
她怀疑广泽君根本就不睡,数次夜里找他,再迟他也是合衣来迎。
“尚未,”果然,门很快开了,广泽君道,“我刚煮好粥,快进来吧。”
徐行驾轻就熟,在橱柜里找出自己专用的碗筷,给东曦和广泽君也各拿一副,盛满热腾腾的粥。
她近日来了月事,广泽君就熬了一锅红枣桂圆粥,甜香扑鼻,还有山下小镇买回来的红糖流心馒头,并一碟清爽的小菜。
东曦吃着,忽然深觉一切仇怨都是过眼云烟,还是眼前的红枣粥最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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