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凤楼不愧是全金属建筑,就连楼梯也是由青铜浇铸而成,光是看着就觉得一股弄弄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金属本就易发声,玖宸和钧弈几乎是飘着上楼,避免引起其他几波人的注意。
来到二楼,按照惯例,他们先四处转一圈。二楼比起一楼就少了商业气氛,四周都是具有宣教意义的历史知识和求凤楼的相关典故,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角落里的换装店和服饰人偶。
还是个连锁的。
原本他们以为二楼不会有什么人,就像一楼那般,没想到转了这一周后,他们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孩。
小孩留着半长不长的黑发,衣衫褴褛,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蜷缩在角落姿势诡异地不住打颤。
临清市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就算在城市中心抬眼也能望见山。植被密度高,再加上海拔不低,临清市的夏天也没有寻常城市那般闷热,同样夜晚也会比寻常城市凉快一些,短袖短裤过夜还是清凉了些。
小孩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是可以辨认出那是由一件大人的衣服修改而成,他的脸上青青紫紫,嘴角还带了血痕,看上去就是刚被打了一场的样子。
练气初期,居然还是个修士。
只要看到小孩这个模样,就能想象出他大致的人生经历:家境贫寒,饱受班级同龄人的欺凌,在学校组织的根骨检测中被发掘出修炼天赋,结果受到更加猛烈的霸凌。
在这次的校外实践,他再次被同龄人堵在角落欺负。老师的漠视,同学的冷淡,无人知道他被遗留在古楼中。
或许他还是个孤儿,所以至今都没有人前来寻找,直到被人发现。
在这个荒凉的古楼独自一人,还不幸卷入大人们的争斗中,就连玖宸都忍不住感慨叹气。
“要救他吗?”钧弈看到玖宸的目光在小孩身边停留,余光撇了小孩几眼,又不在意地转开。
“救他,比较有趣吧。”玖宸盯着小孩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你请了假,我们现在做什么都不影响你的工作吧。”
“影响了也没关系,”钧弈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对着玖宸郑重道,“没有任何事情会比师父更重要。”
“那不行,师父教过你,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责任心。”玖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飘忽,看似平稳实则步伐不稳地走向小孩。
钧弈垂眸抿了抿唇,像是对这番话早有预料。看着人已经走远,他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对自己说道:“到底是谁没有责任,吃过就跑。”
“愣着干嘛,来呀。”不远处,玖宸已经开始招呼他,当着小孩的面蹦蹦跳跳,毫无师尊的稳重感。
也是,稳重这个东西,从来与他面前的师尊无关。
钧弈顺着玖宸的指引来到小孩面前,这才发现小孩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凄惨一些。
不仅头面部,他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这才是导致他们刚才望去小孩姿态诡异的原因。这个孩子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根本离不开这里。
小孩看见他们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是魔术大变活人一般,只是没了幕布和柜子的掩饰,变得更加令人惊奇和惶恐,忍痛倔强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腰腹使劲,借着臀部向后挪动。
这个动作需要四肢的借力,只不过一瞬间,小孩的唇角再次因为忍痛而被咬出了鲜血。
“不要乱动,”钧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把钳住小孩,握着他的四肢轻轻一动,脱臼的肢体恢复原位,“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我送你离开。”
“不要。”小孩嘶哑着发出驱逐的声音,面容上有着不同于稚童的狠辣。
钧弈没有理会这根本不需放在眼里的挣扎,提着人就准备扔下去。这里是二楼,他还不至于这点力度都控制不好将人摔坏。
小孩也是个机灵的,眼看着这个人无法沟通,趁着伤势已好从钧弈的腿边跑过,一下子抓住玖宸的裙角,眼尾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地哀求道:“不要让我走,我可以跟着你们,我很听话的。”
钧弈不是没有感觉他的动作,只不过是察觉到玖宸的纵容,所以才没多加阻拦。但他愿意顺着玖宸的心意,不意味着他就完全接受身边要多一个拖油瓶的现实:“你可以安心离开,欺负你的人不会好过。”
小孩没有理会他,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玖宸,期望着打动玖宸得以留下来。
然而玖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护着他,明明看着那么温柔 ,然而她的眼中却看不见人世间的温情。她没有让小孩松手,却也没拒绝他跟随的请求,看着钧弈笑了一下:“我想多玩一会。”
听到这句话,钧弈低下头再次审视了小孩一番,果然毫无竞争力,这才点了头让步:“只要师父开心就好。”
“那直接上顶楼吧。”玖宸看到钧弈答应了就没再理会他们的事,毕竟只要钧弈答应了那他们必然能好好相处,于是她径直走向楼梯,“小朋友,自己一个人走可以的吧。不行的话,及时和你旁边的大哥哥说。”
被抛下的两人对视一眼,钧弈眉目含笑,小孩嫌弃地撇开脸。
“我会照顾好他的。”钧弈看着玖宸,不顾小孩青黑的脸色保证道。
*
求凤古楼不算高,勉强算是四楼,最顶上一层只有一座青铜古钟杵在那,高约3米,口径约2米,重达5吨,算得上是镇楼之物。
论年份,论体积重量大小,这口钟在全国都排不上名,但它却以一个特色闻名天下:它只会在大事发生之时鸣响。
历史上它发声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还是崇玄署的建立时。
别看崇玄署在普通人心中地位不菲,但它的成立本身就是修行界对于人皇的退让,代表着属于修士的时代已经过去。
一个时代的湮灭,自然值得一次鸣钟。
具体来说,就是这个古钟本身就有些奇幻色彩在,所以这次异象出现在求凤楼,大家接受得才能那么快。
这不消息才传出那么几天,一晚上就可以蹲到那么多人。
一路顺畅终于在古钟前戛然而止。
由于带这小孩,玖宸他们这会就没有故意隐藏身形,反而大大方方地走上前。
在她的预料中,大家应该分散行动,偷偷摸摸地寻找灵脉的隐藏地,避免没必要的损耗。或者大家一起打一场也行,而不是眼前这样:
几拨人以三足鼎立之势围站在古钟旁,气势肉眼可见的焦灼。在这个弱肉强食、不讲仁义道德的夜晚,如果不是玖宸他们的出现,处于弱势的新手三人组必将被另外两拨人联手解决。
虽说是后发制人,但在玖宸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弱势,更像是大家都在她的主场上。
“看样子,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在古钟中了?”她挑了挑眉,对大家一致选择的这个目的地很感兴趣。
“都来到这里,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装不知道。”浅灰色衣着男子中的一人看了过来,音色清冷,神情淡漠。
“求凤楼,求凤楼,最初其实应该是囚凤楼。”钧弈看着古钟,像是才想起什么对着玖宸解释道,“这座古楼最早是由一位乡绅建成,但那乡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据传他雇佣修士囚禁了一只凤凰,取其皮肉妖核融于一口青铜大钟,镇其家族气运,保子孙万代延绵不断。”
求凤楼,囚凤楼,这里囚禁了一只凤凰。
“所以听闻这里有异相,大家都会认为这份机缘就在这口钟上。”
这还是信息差异的缘故了。她只知道器宗,钧弈也就和她说了器宗的事,毕竟说起来,器宗出异状的可能性也比这传闻中不知真假的故事强。
而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知道器宗已经了不得了,又怎么会还知道这里还会是器宗的另一个据点。
他们所追求的就不是什么灵脉,而是可能复苏的凤凰。更有可能,闹出动静的就是这只凤凰。
毕竟凤凰也在民间被称为不死鸟,有这个联想也是正常。
只不过是没想到求凤楼异象这件事吸引了那么多人,而这些年轻人又只知道这青铜钟的故事,所以人也就都聚在这了。
听到这边的解释,三拨人都忍不住分出神来关注了玖宸几人。
玖宸这边是两个大人带一个小孩,看上去更像是带着小孩来交流学习,而不是在夜晚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尤其是在此时,三人中唯一的成年男性为其他两人细细讲解求凤楼的典故,这种家庭亲子活动的即视感越来越重。
与这里格格不入,甚至大为破坏他们此刻箭拨弩张的紧张气氛。
这样诡异而和谐的气氛也就保持了这一瞬间。
因为就在下一秒,新手组中的一个就人兴奋地冲着钧弈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署长,署长,我在电视里看过你。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他们是坏人,快把他们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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