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正忙着的布置后续安排的李烨也收到了暗卫传来的密信,王子玟居然跑去了张府。
李烨捏着信纸的一角,放到烛火上点燃,信纸是特制的,薄且易燃,火光很快便窜上了指尖,李烨挥手将最后一角白边扔进一方小香炉内,他沉默片刻,低语道:“看来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旁追远蹙眉道:“不应该啊,先前并未见有任何异常,王子玟是怎么识破您的身份的?”
李烨捻了下指尖,道:“他大概率并未识破我的身份,不然岂止一个张府,怕是整个金陵都会被翻个底儿朝天,但王淳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然迎冬灯会后就是放榜日,王子玟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放在他单独一个“客户”的身上。
“即便只是我多虑,”李烨低声道,“那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命只有一条,如今还未到赌命的地步。
追远觑着李烨的表情,试探道:“那……”
李烨当即吩咐道:“今晚必须把试卷搞到手。”
“是。”
只有拿到试卷,才能补全证据链最重要的一环,将江南舞弊这桩案子坐实。
单凭几张点心纸,就想把一方巡抚拉下马,还是太荒谬了,而为了避免王淳心一横,直接把试卷销毁,在如今已经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尽快出手。
时间不等人,下令之后,李烨立马同追远将接下来的一系列安排细细核对了一番。
“……戌时天已经黑透了,正是灯会最热闹的时候,万人空巷,戌时一刻,是动手的好时机。”
“是。”
“若我没猜错,王子玟若要对洛之恒下手,也会选在这个时间,安排人在王府候着,一旦看见王子玟出门,立刻传信来。”
“是。”
李烨说一条,追远便应下一条,应到最后,他实在是没忍住,道:“殿下,您真的要亲自去贡院么?只是偷个试卷而已,属下定不辱命。”
李烨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此行我必须同去。”
追远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他们殿下究竟在盘算什么,只得应道:“是。”
李烨自然看到了他脸上的困惑,但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伸手拿起纸笔,写了一张短柬,从怀里拿出私印,在纸上落下。
他捻起墨迹半干的纸张,递给追远,道:“王子玟一出门,你就出发,去总督府,亲自把信交给总督。”
“是,”追远接过信,道:“属下一定尽快带人赶回贡院。”
“贡院?”李烨放下笔,摇了摇头,道:“不,你要带人去的地方,是王府。”
“啊?”追远这下是彻底懵了。
李烨摆了摆手,道:“去办吧,带上白夜,哦,不,现在该叫小黑了。”
追远:“……是。”
……
是夜,灯火通明,花灯挂满了街道两侧,烛光将微凉的黑夜照暖,一眼望去,喧闹的人声映着千家万户的笑脸,有带着小孩的一家三口,有挽着手臂的夫妻二人,有结伴通行的三两友人……
张老板带着夫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说说笑笑地朝着市集走了去。
灯市上热闹地紧,稍不注意就会同人撞在了一起,张老板亲热地搂着张夫人,时不时低下头耳语两句,逗得张夫人掩唇轻笑。
张老板年近四十,张夫人体弱,嫁给张老板后始终未能有孕,但张老板对此丝毫不介意,一点儿也没动过纳妾的念头,在他看来,能把张夫人娶进门已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呐。
摆摊的小贩热情地吆喝着,街道上人头攒动,张老板搂着夫人,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了人群中。
……
灯市热闹,本就做夜间生意的六艺坊更热闹,大厅早就已经塞满了人,奉茶的丫头小二都得踮着脚尖才能从人群的缝隙中挤过去。
楼上的隔间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订出去了,酒过三巡,气氛早已火热,不亚于楼下喧闹的大厅。
可当中一间最宽敞、最豪华的隔间却意外地有些冷清,屋内宾客不少,丝竹悦耳,舞衣翩跹,在场的公子哥们心不在焉地推杯换盏,相互吹捧,眼睛却都止不住地往那张空悬的主座上瞅。
“……都快小半个时辰了,王公子怎么还没到呀。”
“是呀,奇了怪了,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嘶——说什么呢?嘴上没个把门的,王公子能出什么事儿?”
昂贵的香薰也压不住空气中溢出的疑惑与焦躁,终于,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屋内的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但进来的却是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人,这人往屋里走了几步,到了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位置后便站定,扬声道:
“各位公子,小的是王府的家丁,府上临时有远亲来访,我们家少爷实在走不开,少爷说了,今日各位公子该吃吃该玩玩,账记我们少爷头上,改日,少爷一定再邀诸位共聚。”
“无妨无妨,王公子既然有事,那就忙去罢。”
“我等同王公子都是相熟的好友,改日再聚也一样的。”
“正是,王公子客气了。”
在场宾客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比方才热络了不少。
小厮传完了话,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众人兴致刚起,也没谁注意到他,只有舞台上纱帘后的倩影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蹙了眉。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热闹,终于有人想起了今日聚会的另一位“主角”,端着酒杯高声道:
“我说,既然王公子不来了,那就别让眠眠姑娘再侯着了,这就开始弹琴罢,诸位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应和声此起彼伏:
“好好好!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我今日可不是看王公子的面子,就是冲着眠眠姑娘才来的!”
“嗨呀!差点怠慢了佳人,我可是等得着急了,就想听眠眠姑娘一曲!”
“哈哈哈,早就听闻是眠眠姑娘摘得了上月花牌的头名,今日可算是能得一赏了!”
屋里伺候的下人都是惯会看人脸色的,见状立马叫停了乐声,舞姬们也拢着长袖,低头退了下来。
一切都被收拾停整,丫头正要伸手将纱帘挂起,垂落的轻纱却从里被一把掀开了来。
小丫头吓了一跳,瞪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帘后的白衣姑娘伸手一捞裙摆,跳下台,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人群朝着门口走去,不过片刻的功夫,房门一开一合,万众瞩目的眠眠姑娘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与此同时,灯市外某条幽暗小巷里,张老板紧紧地握着张夫人的手,倒腾着养尊处优许久不曾重用的双腿,费劲地追着黑暗中的人影,还不忘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哎呀,就……就非得这么着急么?这……这会儿城门早就关了,要出去也得,得等天亮了,我我我就这么一身衣服,半点儿细软都没带上啊!”
前面的人影回过头来,赫然是当初在张府看门的小厮。
小厮见他喘地脖子都粗了,不情不愿地放慢了脚步,拽上张老板的胳膊,低声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你们家现在不安全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用这种方法,偷摸把你跟夫人顺出来,你俩先在城门口蹲着,乔装打扮上,明儿一早立刻混出城!”
张老板脚上不停,嘴上也不停,一脸肉痛地说道:“我十多年的积蓄啊,就这么没了呀!”
小厮横了他一眼,道:“知足吧!钱比命重要?”
张老板依旧哭丧着个脸,道:“我倒是无所谓,穷日子富日子都是过,哎,就是可怜我的夫人了,我当初可是指天发誓一辈子不让夫人受半点委屈的啊……”
一直沉默着赶路的张夫人低头笑了笑,柔声道:“能跟夫君在一起,是秋水的福分,哪里来的委屈呢。”
小厮闻言立马道:“你看人秋水夫人都这么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夫人明事理!”
张老板满眼深情地看向张夫人,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扭头看向小厮,嘀咕道:“我夫人当初可是六艺坊的头牌,多少人求着念着连面都见不上的……”
……
江眠大步走进“眠眠”姑娘的房间,拴好房门,一把拽下面纱,把脸上的妆容卸掉,又速度换回正常的衣服,推开正对着六艺坊后巷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微凉的夜风打在脸上,江眠被脂粉熏香搅混了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从王子玟没有按时出现在六艺坊开始,他心里就隐约开始不安,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那王府的家丁悄没声儿地出了房间,他果断决定开溜,反正王子玟能请动“眠眠”姑娘,都是管“洛之恒”洛公子借的人情,如今王子玟都不来了,“眠眠”姑娘要走,也算合情合理,再说,他跟兰沁说的半个时辰也要到了。
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江眠走过去,直接撩开车帘往里一坐,靠着车门打盹的小厮猛地惊醒,惊道:“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江眠往车里一坐,道:“少废话,回府!”
小厮伸手一抹哈喇子,利索道:“好嘞!”
金陵药庄。
马车还没停稳,江眠就跳了下来,离他和李烨约定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刻钟,照理来讲,此时这人应该在他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呆着。
江眠大步往里走去,穿过回廊,推开房门。
果然,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院子里的小药童颠颠儿地追进来,汇报道:“少爷,公子出去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江眠一路走得急,这会儿微微喘着气,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道。
他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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