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打完，刘百万立马换了副脸色，转身背过手看向一旁的摊主，神气道：“王老三，你这从木匠学徒手里收的破烂货也敢要一两银子？诓别人也就算了，还诓到我家公子头上来了？！”
被唤作王老三的摊主收起了那一脸精明的市侩样，皱着脸道：“刘爷，这……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说着又看向江眠，讪讪地笑了下，道：“公子您看这……这样！这木罐您拿好！算我送您的！”
江眠不好占别人便宜，况且他跟刘百万说来也就几面之缘，也没熟到可以互相欠人情的份上。
他无视两边殷切的目光，留下几枚铜板，拿着木罐转身便走了。
“诶！公子——”
王老三急急探出身喊道，可只见白色的身影一晃，很快融入了人群中。
眼看人已经走远，他为难地看向刘百万，道：“刘爷，你看这……”
刘百万可没功夫理他，扭头追着江眠就跑了出去，边追边喊：“公子啊，等等我啊！”
王老三看着空空如也的摊前，愣了一会儿之后也不再多想，低头把桌上的铜板捡起来，揣进了兜里。
江眠拿着木罐往集市外走着，周遭人声鼎沸，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刘百万的呼喊声，他眉头一皱，本来想把人甩掉的，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过去。
刘百万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钻出来，终于走到了江眠跟前，笑容满面道：“公子，许久不见，不知可否赏脸一叙，老刘我做东，咱们上茶馆坐坐？”
江眠闻言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原来你姓刘啊！”
刘百万脸上的笑险些没挂住，拱了拱手道：“公子说笑了，在下刘百万。”
江眠点了点头，道：“我叫江眠，走吧，你找地方，我也正好有事向你打听。”
见有生意送上门，刘百万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这趟果然没白跑！
刘百万熟门熟路地领着江眠到了附近的一家茶馆，在楼上找了个清净的隔间，小二麻利地端上几碟点心，再沏上一壶绿茶，走的时候不忘将门严丝合缝地关好。
小二刚走，刘百万便迫不及待道：“不知公子是想打听些什么呢？”
江眠低头拿了块点心，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咽下，才道：“先说说这两月以来城里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吧。”
刘百万殷勤地端起茶壶，一边给江眠倒茶一边道：“要说最大的事，那自然就是君晏君先生突然病逝了。”
江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五个大字，这用你说么。
君先生乃天下大儒，突然病逝，消息早就传遍了四海，不知多少读书人扼腕叹息。
刘百万笑着道：“公子别急啊，君先生病逝，是明面上的大事，但暗面上的大事……”
他将倒好的茶奉上，借着这一动作凑近了些，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听说啊，凤仪宫里的那位，有孕啦！”
凤仪宫？
江眠一愣，脱口而出道：“皇后？”
刘百万接着道：“宫中几位老御医轮番看过，都说是个男孩！”
江眠点心也不吃了，皱着眉问道：“你这消息靠谱么？那可是在宫里，你上哪儿知道的？”
刘百万揣着手坐直了，笑眯眯地说道：“我老刘嘴里出来的话可没有假。”
江眠依旧皱着眉，满眼的不信任。
刘百万却是一点儿不慌，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呀，有个侄儿就在宫里当差，他亲眼看见的，皇后娘娘都已经显怀了，少说孩子也有五六月大了。”
江眠抿了抿嘴，没说话。
刘百万眼珠子转了转，接着道：“我当公子是自己人，才跟您多嘴，君先生病逝，这皇后娘娘又有孕了，宫中怕是得变天！”
江眠一时没想通为何这两件事还能放一起说，终于开了口，问道：“怎么说？”
刘百万道：“有件事儿吧，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算什么秘密，恒王殿下已经称病两月了，期间闭门谢客，据说不仅连皇后娘娘的寿宴都未出席，甚至连君先生下葬也未露面，君先生曾任太傅啊，算来可是恒王殿下的老师，这都不露面，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一听话题突然扯到了李烨身上，江眠神色有了些变化，刘百万看在眼里只当他来了兴趣，说地越发起劲。
“先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恒王殿下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情。
“一来，宫里就这么一位皇子，还龙姿凤章的，便是有旁的皇子，想来也是当中的佼佼者；
“二来，恒王殿下的生母早逝，早早地就被寄养在了皇后娘娘膝下，而皇后娘娘的外家可是当朝丞相梁清风，这么些年来，对这位名义上的外孙，梁丞相也算是鼎力支持；
“再有，方才说了，君先生曾任太傅，恒王殿下能拜君先生作老师，那可算是将天下读书人都笼络在了身边。
“有此三点，恒王殿下不当太子，谁当太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百万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接着道：
“可如今，城中两件大事接连发生。
“皇后娘娘即将诞下皇子，宫里不再只有恒王一根独苗苗，而对梁丞相来说，肯定是更希望亲外孙坐上那个位子，对恒王殿下来讲，曾经的左膀右臂怕是要变成敌人，方才说的一二点已不再成立。再加上君先生病逝，第三点也不复存在。
“在这节骨眼上，按理说恒王殿下怎么着也该有所动作才对，但却一直称病，闭门不出，公子您品品，这说明什么？”
江眠心道，什么也说明不了，因为这两月李烨根本就不在京中，要出门也是出的金陵药庄的大门，但他还是配合地追问道：“说明什么？”
刘百万此时已经有些上头，一拍桌子，激动道：“这说明，就连皇上也更属意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啊！不然恒王殿下天潢贵胄千金之躯，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将其软禁在府中，一关就是数月呀！”
江眠：“……这些也都是你那宫里当差的侄儿告诉你的？”
刘百万激情演说了一番，脸上还有些发红，听见江眠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作为一个消息贩子，方才说的话多少有些不严谨了，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道：“这些不是，这些是……是我凭借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推测出来的。”
江眠：“……”突然间就不想给银子了呢，还宫里当差的侄儿呢，这真的不是从百姓饭后闲谈里听来的故事么？
与此同时，宫中。
李烨同都执会面之后，一刻未停地进了宫，直接去了御书房面见皇帝。
金陵一行的细节李烨早已在密函中说清，此番无非是商讨后续该如何处置。
李烨道：“如今王淳尚未归案，而且账本也极有可能在他身上，儿臣认为，比起审问王子玟，寄希望于从他口中得知王淳的下落，倒不如将他当作诱饵，引王淳自投罗网。”
“嗯，”皇帝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此事依然交由你，朕会吩咐大理寺的人全力配合。”
“是。”李烨垂首应下。
宫外的事说完了，就该说宫里的事了，皇帝道：“你母妃有孕一事，你知道了吧。”
李烨在回京的路上就料想过皇帝会提这件事，但他还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三分惊讶三分惶恐的神色，眼神有些闪躲，似是被戳中了心事：“儿臣——”
皇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知道就说知道，支支吾吾地像个什么样子。”
李烨倒是从善如流，也不再遮掩，道：“是，儿臣知道。”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别多想，办好朕交给你的差事，该你的始终会是你的，没人抢得走。”
这话说地妙，李烨心中嗤笑，将来若自己真能继承大统，那就是皇帝重情重义，若他失败了，那就是差事没办好，总之无论如何皇帝都是占理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姿态还是要是要做的，李烨闻言，二话不说，撩衣摆就跪了下来，深深一拜道：“儿臣定不辱命。”
等他拜足了，皇帝才道：“行了，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将他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看在眼里，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听说你这次回京，还带上了金陵药庄的小少爷？朕记得……是叫江眠吧。”
“是，”李烨应道：“当初在京城，江公子救了儿臣一命，在金陵偶然遇见，也不好装作不识，道过谢后，一来二去地便也结交上了。”
说罢，他略一停顿，道：“江公子只知道儿臣是去微服私访的，并不清楚个中详情，儿臣也嘱咐过他，不可对外多说一个字。”
皇帝闻言却是笑了笑，道：“不必紧张，怀老先生的徒孙，人品自是信得过的，你能与之结交上，是好事。”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想起，“朕记得，先前城里头突发的怪病，也是这江小公子解的。”
“是。”李烨应道。
皇帝眼中多了一分真切的赞赏，道：“能解了这宫里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恶疾，果真名师出高徒啊。”
李烨并不想江眠在皇帝眼中太过出彩，于是道：“江公子同儿臣聊起过此事，他也是恰好在家中收藏的古籍中见过此类病症，想来只是当时太过紧急，不然太医院定是也能解决此事的。”
皇帝摆了摆手，道：“那也是大功一件。”
李烨闻言，心念一动，顺势道：“江公子本是想着来皇城寻些稀罕药材，不想竟能撞上此等怪病，也算是老天垂怜，不忍百姓受苦。”
“嗯，”皇帝点点头，道，“算来，这江小公子不仅救了朕的儿子，还救了城中千千万百姓，当赏！”
说着，皇帝对候在一边的海旺吩咐道：“一会儿去太医院的库房，挑些稀罕玩意儿，一道让恒儿带回给那江公子罢。”
海公公连忙应下。
李烨也拱手道：“儿臣代江公子谢过父皇！”
讹了些好东西给江眠带回去，李烨同皇帝虚与委蛇积压下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
事情都讲完了，他正准备告辞，就听见皇帝又道：“君晏病逝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李烨短暂地愣了一下，垂眸道：“是。”
“那会儿你不在京中，如今回来了，找个时间，去祭拜一下吧。”
又是片刻的沉默，李烨颔首，道：“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