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余党落网，朝中新官上任，各处调配，一时忙乱。
而薛令他们负责的虽只是收录口供之事，却也熬了几个晚上才将事情收尾。
在大事上，承宣帝素来严格，不说通宵达旦，也是起早贪黑。或许也因为右相的的事情胶着了太久，即便收网之后承宣帝也不敢掉以轻心，势必要将每一个头绪都弄明白才放心。
薛令从天牢出来，已经是三更天，承宣帝的近卫还在一侧等着。薛令不敢耽搁，带着整理好的卷宗匆匆去了御书房。
承宣帝用过晚膳就没离开过御书房，桌上累积的折子批了大半，刚打了个盹儿就听到薛令过来的消息。
承宣帝捏了捏眉心醒了醒神，不等薛令上前就免了他行礼。
薛令也不废话，将卷宗呈了上去，简言说明：“名册上的人已经都捉拿了回来，跟右相勾结之事全在上面了。另外右相私下所储粮仓、兵马，还有贪墨的饷银，属下也已派人查证过，不消几日就可运回。”
承宣帝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卷宗上的内容，面色紧绷，心中也是惊讶连连。想不到右相这几年还屯了支兵马，如若不是他们先一步发觉，将来必要发生宫闱之乱。
薛令看着摔在地上的茶杯，微垂着的眼睛始终不眨一下，站立一侧默然不语。他审问的时候右相还在与他商量，让他给一个痛快，现在看来怕是临终遗愿也没得实现了。
承宣帝发了一通火，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往日那一派自若的神情。
朝臣再如何翻腾，最后还不是要被他捏死在手里？这天下，始终都是他万人之上。
承宣帝又问了些别的细节，薛令也一一作答。罢了，承宣帝却忽然盯着薛令问道：“可还有遗漏的？”
薛令不疑有他，只是躬身答道：“启禀皇上，所查之事俱在这上面，没有别的遗漏了。”
承宣帝不语，翻了翻看过的卷宗，悠然道：“令夫人身手不错。”
薛令早知叶芃芃在金池关的事瞒不住，所以在禀报事由的时候就说了有叶芃芃参与，他之前也对叶芃芃会轻功的事做了解释，皇上当时并无太多过问。薛令见他再度提了起来，心头不禁一紧，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薛令不敢猜测太多，连忙跪下请罪：“芃芃少不经事，是臣一时大意，才让她跟进了队伍中，还请皇上恕罪！”
承宣帝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请罪，目光扫过他放回桌面的信件上。
屋内一时无声，灯火照着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隐隐绰绰。
“好个薛令薛捕头。”承宣帝扯开一抹冷然的笑意，将桌案上的一封信件丢到了他面前。
薛令捡起来一看，脸色的血丝瞬间褪去，变得青白，紧接着直直俯下身去，“皇上……”
“出神入化的女画师，妙手空空的女飞贼？朕这皇宫内院，不知尊夫人还逛得尽兴？”
“皇上……叶芃芃擅闯宫闱确是大错，可绝无险恶之心，还请皇上网开一面！臣愿意担下一切罪责！”
饶是薛令自己，也觉得这番话没有任何道理，可他素来清晰冷静的脑子此刻已经混成了一团，眼见叶芃芃的身份披露再无编下去的可能，他旋即想到的便是如何替叶芃芃拦下这罪责。
承宣帝见状，转而又问道：“你与叶芃芃相识多久？”
薛令怔愣一下，还是老实回道：“不足一载。”
薛令话音刚落，承宣帝就将桌子拍得震响，“不足一载就引得你不分轻重为她顶罪？薛令，朕看你是昏了头了！”
承宣帝并不在意薛令娶谁，也愿意成全他的感情。可若要因为这份感情而令他不惜欺君罔上，那便是大忌。
“这世上偷窃盗宝的人不少，可敢擅入宫闱的绝无仅有，上一个还不知道找没找到黄泉路在哪头。如果仅凭你几句话，朕就可以不追究，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来这皇宫里转一圈。”
薛令将身体又往低伏了一下，冷汗已浸湿了背后的衣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叶芃芃。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叶芃芃擅入宫闱绝无妄动分毫，也没有暗害之心！恳请皇上看在她为右相之事出力的份上，可以让她将功补过！”
承宣帝听到薛令说起右相的事，微微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薛令觉得如今也唯有名册之事能让叶芃芃有转圜的余地，连忙道：“名册其实是臣让芃芃入太守府盗取的，臣顾忌着她是局外人，不便牵扯朝中之事，所以当初没有尽数禀明……”
承宣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抚了抚手指道：“薛令，你还瞒着朕多少。”
承宣帝的语气里没有询问的意思，似乎只是开个头让薛令自己说下去。
在叶芃芃的事情上，薛令确实无理可说，可若别的事情他也问心无愧。他跪得笔直，并未因此而惊慌失色，恭敬道：“皇上明鉴，臣绝无二心。”
承宣帝没有说话，眸色在灯火的闪烁下晦暗不明。
那厢，关荣和宋舒良率先出了宫，等得早上去薛令家里找他时，却见叶芃芃也纳闷。
“他昨晚没有回来啊，我还道是跟你们在一起的。”
关荣和宋舒良面面相觑，也是疑惑。
恰此时，街边响起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迅速将薛令的府邸围了个彻底，为首的侍卫传来承宣帝口谕，令叶芃芃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一帮人均是一头雾水，关荣和宋舒良尚不知晓叶芃芃另一重身份，当下只觉奇怪并无太多的担忧。
叶芃芃就不同了，她深知自己做过什么事，上次跟薛令入宫面圣都觉得不习惯，如今这阵仗怎么看都不像有好事，不由心里打鼓。
关荣和宋舒良不敢违抗圣意，只能在叶芃芃被带走后马不停蹄找各处的人打探消息，一面又加紧联络薛令。
只是薛令被软禁在宫内，压根不知晓叶芃芃也已经被带进来了。
却说叶芃芃进了宫，也没有一开始就见到承宣帝，而是被带去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叶芃芃问旁边的公公薛令在何处，那公公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就退下去了。
就在叶芃芃胡思乱想，猜测承宣帝是不是要“谋夺臣妻，金屋藏娇”之时，看到旁边的垂纱珠帘被分拨两侧，一双嵌着东珠的金凤翘头履出现在眼帘。叶芃芃顺着那垂地的洒金披帛缓缓向上移着视线，看到对方明艳如花的脸庞时微微一顿，连忙低下头行了个礼。
“民……臣妇参见柔妃娘娘！”
柔妃也没有因为叶芃芃头一次见面就知道自己身份而多诧异，反正这全天下只有她一个柔妃，外人便是看不见也晓得怎么回事。
柔妃人如其名，就连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叶芃芃一个女人家都听得仿佛全身要化了一样，看着柔妃的眼神由不得带了一股真实的喜爱，就像一条巴巴相望的小哈巴狗。
柔妃被她的神情逗笑，两个笑靥嵌在凝白玉润的脸蛋上，甜得像蜜。
叶芃芃觉得自己要是身为男人，保准当场流哈喇子，怪不得皇上不惜力排众议，只放了一个宝贝在这偌大后宫，果真是眼光独到。
叶芃芃胡思乱想了半天，才又记起正事来，却又不知道怎么问，遂只等着柔妃开口。
可柔妃也不与她说正经事，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扯。
叶芃芃联想到薛令进宫没回来，直觉这事跟他也脱不了关系，最后忍不住问道：“娘娘可知道，皇上命我入宫所为何事？薛令一夜未归，我实在担心他……”
柔妃用精致的小叉子拨了拨银碗里不合时宜出现的樱桃，柔声解释：“薛捕头因为替叶姑娘说情开罪了皇上，如今大概是被关起来了。”
叶芃芃想不到柔妃如此直截了当就把事情说出来了，再联系她那一句“替叶姑娘说情”，到底所谓何事也就明了。
叶芃芃知道她虽自诩“侠盗”，终究不过是个贼，更别提还是个闯过皇宫内院的贼了。与薛令权宜成亲之后，她也怕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安分守己。以往孑然一身，来去自如，如今倒是怕什么来什么。
叶芃芃知道这时候再强作狡辩也是徒然，连忙跪了下去：“民女对所作所为不敢隐瞒，只是这些事跟薛捕头毫无干系，恳请娘娘向皇上通传一声，是杀是剐民女一人承担！”
“还真是一对互相体贴的小儿女。”柔妃托着下巴，表现出一脸艳羡，跟叶芃芃急得上墙的样子大相径庭。
叶芃芃完全不知道她此来是为什么，抹了把快要被吓出来的眼泪，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我听说你与薛捕头相识还没一载，这么情深意切倒是难得，想必其中必是惊天动地，感人肺腑了！”
叶芃芃看着柔妃捧着小银碗坐在一侧，一副打算听她细细道来的样子，还挂着泪珠子的脸上全是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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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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